李正峰看了看桌子边的台历,已经接近了十一月的中旬。
“要治理各个部门的突击花钱!那些钱,必须收回省政府!现在我接手了全面性的工作,各方面的资金缺口加在一起相当麻烦。”李正峰的话掷地有声,“我知道这是个顽疾,是个硬骨头,而且会让刚刚上任的我四面树敌。但是,我还是要试一试。”
一听“突击花钱”这四个字,周东飞倒抽一口冷气。老丈人这脾气,简直是官场上的拼命三郎啊!
所谓“突击花钱”,就是指各个部门在每个财政年度最后的一个来月(也就是每年阳历十二月),把剩余的财政拨款额度拼命花光!
比如省里面今年拨给某个厅十个亿的财政拨款,但是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这个厅只花了六个亿。剩下的四个亿怎么办?花掉!拼了命的花掉!
因为按照惯例,要是你这个年度拨给你十个亿,但你只花了六个亿,那么下个年度的预算,就会削减到六个亿。因为根据你今年的使用额度来看,六个亿是够维持你的运转的。
一下子平白损失了那么多的拨款,哪个部门会舍得?于是,到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如果发现依旧有大量的拨款没有使用,这些部门就会拼了命的花钱。比如说政府采购一批电脑,五千元一台?不,宁肯花八千买一台,也要多花钱。当然,这样的交易之中,少不了又会存在很多黑幕。
记得江南某省有个地铁项目的负责人,全年足足给主管部门节省了十八个亿。这样一个优秀的公务人员,得到的不是奖励,反而是一句“给你钱你都不会花的蠢货”这样的评语!
这种现象,绝对堪称一种劣根性,也是一个巨大的毒瘤。
但是,谁要是敢朝这种现象动刀子,那就是几乎得罪整个官场,受到的反弹也是相当强烈的。毕竟,这种事情牵涉的范围太广了,好多部门都或多或少的存在。
所以一听了李正峰的这个想法,周东飞第一反应就是:疯狂!
刚刚上任省长位置的老丈人,这是要当独夫啊!是要被千夫所指、万夫所骂的!
那么,这样突击花钱的一个数字有多大呢?据有人估计,全国范围内这个数字达到了惊人的3.5万亿!
河东省作为一个经济水平中上游的沿海省份,两千个亿是有的。当然,这两千个亿包括了省市县乡各个层级。但即便如此,真正受到省政府直接控制的那些部门,占据的比例至少也有他三五百个亿!!!
所以,李正峰要抓,要很抓,一抓到底!
而且,他要通过自己在省级政府的带头示范,迫使下面的市县乡个个层级全都效仿。哪怕不能根除,只求挽回一半、哪怕是十分之一,那就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数字。
周东飞显然被这个提议给震惊了,说:“老爹,你这是跟整个河东的几十万公务人员过不去!”
李正峰却叹了口气,说:“可是,我这是在为河东的几千万百姓负责。”
周东飞知道李正峰的脾气,顿时无话可说。这种论调,简直有当初范仲淹的“一路哭不如一家哭”。古时名臣范仲淹打击那些豪绅贵族,四面树敌。有人就建议说,你打击一下,就有一个大贵族整个家族哭天抢地的。但范仲淹就回答了那一句,宁肯让他一家子哭,也总比让一路百姓哭好一些。当时的“路”,指的就是省。
现在的李正峰,就有点这个意味。
“立足未稳,太仓促了吧?哪怕您急着用钱,大不了再想想别的办法。”周东飞甚至有些黑色幽默的意味说,“您要是这么搞,指不定现在还在这间办公室,明天又换地方了。”
“我不是你老妈,对这张椅子并不太留恋。”
周东飞不再针对这个问题纠缠,毕竟涉及到两个人、甚至是两代人的价值观问题,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好吧,咱们就事论事。比如你这要求传达下去,究竟有多大的效果?这问题天天说、年年讲,也没见几次起作用的。别跟咱说搞搞监管、加大查账力度之类的所谓政策,那不好使。”
“所以才找你。”李正峰笑了笑,“哪个部门要是阻力大,你就帮我找一些他们领导的‘小辫子’。你手底下的人路子杂,而且和政府不少部门有交往,这些事情比大规模的调查效果好多了,而且不至于一棍子把人打死。真要是全部打死了,谁来执行这些政策。”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老爹说的杀气腾腾,但实际上并不是一根筋。当然,一根筋的人也不可能走到他现在这一步。但周东飞却笑了,“当初还是您教训我,说我很多办法都是野路子,是剑走偏锋。现在倒好,您到拾起来用了。”
“事情紧急了,就要从权,就要便宜行事。”李正峰笑道,“要是按部就班的去搞,估计红头文件还没传到到基层,这个年度就过去了,钱也早就花光了。”
这倒也是的。
周东飞和李正峰商议了一下,确定了基本的处理步骤。这件事牵扯广,而且是得罪人的事情,不能不小心从事。只要抓某个人的“小辫子”,那就必须抓的死死的,绝不容许他反把。
当天晚上,杨思思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满面春风。老公成了省长,女婿成了将军,几乎是同时的事情。放在每个女人身上,都会觉得做梦一般。
“东飞,以后这身军服别脱下来,老妈就指望你来装点门面呢。”杨思思瞅了瞅李正峰,笑道,“不像某些人,整天正儿八经的,让我找不到一点高官家属的感觉……龙江省省长的老婆刘姐,见了我就好像高半头似的,以后看她该怎么变变脸色。她老公跟我家这口子级别一样,可她没有一个将军女婿嘛,嘿。”
一向冰山的杨思思,简直成了一个碎嘴的家庭主妇。
周东飞笑了笑,李正峰却冷哼一声。
看到这两口子有有点不对付,周东飞岔开话题笑道:“老妈,杨氏集团的生意最近怎么样?”
“生意很顺啊,还得谢谢你呢。”杨思思笑道,“在俄罗斯那边,西伯利亚总督对咱们的生意很照顾。而现在,甚至在俄罗斯别的地方,生意也都畅通无阻。肯定是安娜小姐通过他那个副总理老爹,给各地打了招呼了。今年前十个月的营业额统计出来,已经比去年全年高了百分之十五。要是全年统计下来,我看超过去年三成都有希望。”
而杨思思继续说:“更重要的是,在整个东三省的材料收购之类的工作,也比以前顺多了,让我们少了很多麻烦,做生意心里头也舒坦。”
这是必然的。当初哪怕和启御王爷联手,但那广袤的地盘终究是启御最终说了算。底下人不知道大形势,指不定还会给杨家搞出一些小摩擦。但如今在那个地方,周东飞说了就算,叶九、袁尚武和海啸云没有不听他的。而东三省作为杨家的根据地,稳固下来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女财迷。”李正峰就给了这样三个字的评价。
“去你的,吃饭!半瓶儿五粮液,看能不能堵住你这张嘴。”杨思思笑着把酒打开。这些年,主动给李正峰倒酒还是头一次。以前一听说李正峰喝酒超过半瓶,肯定要啰嗦一阵子的。
第二天,周东飞就开始了对那些省直主要部门领导“小辫子”的梳理工作。做这件事,周东飞当即响起了两个人——马一本和肖无相。
马一本是个消息通,结交的三教九流的人物特别多。而肖无相则是河东地下世界的“土着”,对于这个盘子最熟悉,结交的中级官员也最多。
而且,以这两个人的人脉,即便以前没掌握什么信息。只要用心去找,甚至去“创造”,总能搞出一些新鲜玩意儿。
周东飞要求:必须在十五天内,把中用的信息都搜集起来。现在已经步入了十一月中旬,半个月后可就进入十二月了。而且周东飞知道,其实从现在开始,突击花钱的苗头已经开始出现了。只不过到了十二月之后,这种情况会突然间变得疯狂起来。
“天下大事”马一本再度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当即从上江省赶到了河东,马不停蹄。而这家伙的脚步声,肯定能给不少官员带来一些小小的噩梦。他的手段,太刁了。
至于肖无相则依旧从容优雅,修长的兰花指指不定在拨弄那个厅长的生命线。作为盘踞河东很多年的肖无相,要是不知道某些官员的腌臜事,那才叫奇怪。
不过肖无相和马一本同时表示:别把人逼到绝路上。大家混口饭吃不容易,而且肖无相结交出这么多的关系网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些也都是财富。假如一竿子都打死了,肖无相在河东的背景也就没了。
“放心吧,主要是敲山震虎的吓唬一下。又不是从他们个人腰包里勒索,只不过让他们不再大手大脚的花公家的钱而已。”周东飞笑道,“无相,你也注意给自己留点余地。万一那些官员被敲打到了,也别怀疑到你的身上。”
“放心吧你。”肖无相在电话那边笑了笑,妩媚的说,“听说飞哥你当将军了?穿上军服一定很英武吧,回头让咱也瞧瞧呗,好羡慕你哟。”
“老子一个大老爷们儿有啥好看的!”周东飞疾速挂了电话。一想到肖无相那秋水无限的妩媚丹凤眼,周东飞这货就浑身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