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白日。
因梦起床时,便听见院中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她走进院中,顾闲已经在用那把锈铁刀劈柴了。
他的刀法很快,木柴往往会被一刀直没而入。
哧!
那把锈刀顺着木质纹路,一路破开,唯独是到了中间偏下的时候,才会因为锈刀实在太钝而停住。
顾闲提起锈刀,再不轻不重地往下一放,木头便立断。
锈刀抽出,继续劈砍着下一根木柴。
“你为什么要用这把生锈了的刀?”
不知是否是因梦的错觉,他恍惚间觉得随着劈砍,锈刀上面的斑驳杂痕似乎减少了一点。
顾闲仿佛才察觉到她的到来,对着她咧嘴一笑:
“因为我只有这一把刀。”
因梦道:“可是你还有一柄剑。它很锋利。”
顾闲道:“那柄剑不是用来劈柴的。”
因梦一点儿也不像女主人正在教训她的长工,因为她居然说:“好。”
顾闲随手又劈砍下一根木柴,道:“为什么说好?”
因梦温柔地一笑:“因为你该吃早餐了。”
顾闲将木柴一推,堆放成一团,起身道:“好。”
他站起来跟着因梦走进了屋子。
屋前。
门开,可以看到屋子里面的情况。屋中的装饰虽然不算豪华,可却非常精细别致。
顾闲极少极少见过比这间小屋更加精致的摆放。
红木桌、高脚凳、宫灯、画、还有一盆仙人掌。
顾闲正要跟着因梦进去,因梦却又将他挡在了门口。
“客人,早餐还没有做好,你可以再等一等。”
顾闲道:“那我现在再去劈柴?”
因梦道:“你总该先去清洗一下你的身躯,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在某些人看来,吃饭用餐,理所应当的是一件很开心,而且很雅致的事情,绝不能随随便便。
这样的人也才是真正地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因梦能够在荒漠中忍耐住无边的枯寂,或许也正由于有这一份生活的情趣。
所以顾闲立即就去后院的井口处,打了一桶水,将自己浑身上下,从头到足都好好地清洗了一遍。
然后他脱下衣裳,同样也将其过水,洗了一番。
当他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因梦已经在催促:
“饭已好,客人请进屋了。”
顾闲赤裸着上身,将衣裳挂起,右手拾起了锈刀。
“请再等我一等。”
顾闲拿起刀,忽然对着面前挂在空中的衣裳肆意劈斩起来。
并不是要斩断衣裳,而是用刀在它旁边飞快地挥舞着。
看上去,就像一个疯子是在拿刀劈空气一般。
但他绝不是疯子。没有哪个疯子能够在这么快的刀速下,仍然保证刀锋每一次都擦着衣裳而过,却不碰到衣裳本身。
渐渐地,那把刀上生起了热量。
衣裳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生起了一个温暖的小火炉,不断地对其进行烘烤。
不过一盏茶,衣裳竟慢慢地干了。虽还没有完全干透,不过顾闲已可以穿上它而无碍了。
“熟练刀法,《燃木刀法》境界提升一层。目前境界:第三层。”
若有人去触摸此刻的锈刀,便会发现其刀身正在发烫,散发着滚滚的热度。
“快、干、热。燃木......”
顾闲自语。
因梦突然打开了门,问道:“你在做甚么?”
她抬头便看见了已穿好了衣物的顾闲。
衣裳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沙子,露出了它原本的精美、大方、得体。
而这件衣裳穿在顾闲身上,便更显得不凡。
那种风姿并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出来的,只有高手,只有一派掌门!
······
餐桌上的菜很简单,却如屋中的装饰,很精致。
两碗米粥,三个鸡蛋、外加四块小巧的馒头和一碟甜酱。
饭还尚热。
顾闲坐下,小心地捧着碗,先喝了一口粥。
因梦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准确地说是在看着他的衣裳,似乎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等到顾闲碗中已空了大半之后,她才开始动筷子。
两人在吃饭的过程中,都不说一句话,连咀嚼时发出的声响都很小。
非常安静的环境。
只有屋外的风铃偶尔响动一下,又停下来。
一直到两人吃完。
因梦终于开口:“你的刀法好像很好。”
顾闲道:“一般。”
因梦用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撩过顾闲的衣裳,似乎也撩过了他痒痒的心,她说:“这种刀法如果只能算一般的话,那么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刀客都要放下他们的刀了。”
顾闲道:“那实在就很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江湖上如果少了许多杀孽,我想那一定会很美好。”
“美好......什么是美好?”
因梦埋下头,她已在收拾碗筷与盘子。
她把这些价值不菲的碟碗随便丢在后院,净了手,又回转到屋中。
顾闲还在屋中,他在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桌子。
因梦见他还在屋中,本有不悦,但见到这一幕却呆呆地依在门边,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的是什么?是以往的奢华生活,还是花错?
顾闲抬头,正好迎上她靠在门上的玲珑美丽的身躯,因梦看着顾闲,突然道:“我能冒昧问一句,你的刀法是从哪里学来的么?”
这个问题的确很冒昧了,这通常都不会从一个有丰富经验的江湖女子问出来。
但是顾闲还是回答了她:“燃木刀,少林寺。这是少林寺的绝技之一。”
因梦惊讶道:“少林寺?可是我从没有听说过有哪位大师会使这一门刀法的。”
顾闲道:“那也许只因为近来武林的人越来越沉不下心来学武了。”
“是吗?或许是吧......”因梦忽然问:“那你的刀杀过人吗?”
顾闲斩钉截铁地道:“杀过!”
因梦紧紧地盯着顾闲:“有几个?”
顾闲道:“只有一个!”
“嗯,”因梦叹道,“我明白了。”
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就是花错?
夜。因梦在屋檐下听风。
吹起风铃。
叮...当...
又过了一夜。
第四天,早上。
顾闲仍然在劈柴,他还顺便利用多余的木头将破漏的马棚修补了一下。
荒漠中白日的气候很炙热,夜晚却十分寒冷。
所以他需要建造一个不漏风的地方。
因梦道:“晚上的确很冷,你需要多盖棉被吗?”
顾闲道:“不用了。不过这里白天热、晚上冷,的确气候不大好,你为什么非要住在这里?”
因梦道:“岂不正像是我吗?”
这里的气候,岂非也正如同温柔而冷漠的因梦一样?
顾闲劈开一块木柴,随口道:“你也有会令人难受的一面吗?”
“谁没有?”
因梦离去,回到了屋中,紧紧地闭上门。
顾闲对此不闻不问,继续劈柴。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只因他能想到:轩辕开山、田灵子、牧羊儿三人正在外面忍受着荒漠极为糟糕的天气——大风、黄沙、酷暑、严寒。他们一定更加痛苦。
而他能安稳地坐着劈柴,比起那来,是不是已经算是一种极大的美好?
顾闲没有出去,因为轩辕开山、田灵子与牧羊儿是肯定比他更耐不住性子的。
果然,在第七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