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正事,几人放下碗筷,肃容倾听。
俗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唐景翰讲的就是这样一个事。
因为来时匆忙,各种事情接踵而至,对于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知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是死了人了,如今经唐景翰的嘴才知道,不光死了一个,而是俩!!
死的第一个人,是个水鬼。
这个水鬼不是水底下纵横捭阖的水猴子,而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身上担着千斤的担子,所以不得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
所谓水鬼,便是那些进行极度危险的水下作业的工人。
修桥建楼都要打桩,唐景翰的工地上要修一道大桥,可不是什么小石拱桥,这样的工程打的桩都极深,深度已经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也不知是他这人脸黑还是怎么回事,桩打下去后,钻头却落在了下面。
这等事情其实非常的少见……
然而,他就是摊上了。
像修桥铺路这等大工程,每一个桩、每一个点,都是提前经过非常精密计算的,钻头落在了里面,如果不打捞上来,那这个桩就算是废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提前设计好的一切都要发生变动,那里面涉及到的资金、工程量,基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反正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想象的了。
没了办法,请水鬼吧,下去把钻头打捞上来。
几十米的深桩,里面全都是泥水,下去什么都看不见,压力等能让人彻底崩溃掉,所以干这行的必须得是专业人士,每一个水鬼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必定也需要巨大的回报。
只要人下去了,钻头上来就是两三万块钱,有的价钱还更高,可如果人上不来了,当场一百万,亲人拿走就对了。
所以在水鬼这一行有个规矩——人下去了,上面拿着氧气管儿的那个人,必须得是亲爹亲妈,媳妇都不能碰那东西,防的是什么不必多说了,就是那叵测的人心。
唐景翰雇的这个水鬼姓汤,叫汤贺,这人干这行已经有些年头了,以前自然是尊重行规的,他爹在上面帮着,可前阵子他爹没了,于是乎,这一次在上面接应帮忙的,正是他媳妇。
当时还有人跟他嘀咕过了许多话,汤贺只是憨厚的笑了笑,说他媳妇不是那样的人,不会为了那一百万就害他。
结果,人下去了,再没上来。
这事儿说来特玄乎,其实当时在场的不单单是他媳妇一个人,周围还有几个工友,结果汤贺人下去以后,四周莫名其妙的刮起了大风,飞沙走石,其余人是什么都看不见。
湖北是个水脉丰富的地方,气候湿润,不是西北荒凉的戈壁滩,哪里有那么多的大黄风?
狂风之中,周遭的几人忽然听到那汤贺的媳妇大叫了起来,说有人在拉拽绳子和氧气管。
之后……
绳子断了。
不管如何,作为老板,唐景翰还是把承诺好的钱给了汤贺的媳妇,但一条人命没了,没法遮掩,随后就报了警,汤贺的媳妇钱到手了还没焐热,人就被带走了。
听唐景翰说到这里,我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事情里有几个点,很是古怪,看着唐景翰时,眼神也不免带了些别的东西。
我师父却眼中寒光一闪,扭头森然问道:“你打了生桩?”
此事,我和我师父却想到了一块!
人一下去,飞沙走石,这便是地下有邪祟闹妖了,或者是地脉不宜动土,一般在这种地方动土,很多恶毒的风水师就会给人出馊主意,建议去打个生桩。
打生桩,就是人祭!
最早提出这个概念的,就是鲁班这人。
鲁班不光懂机关术,还有很多很多鬼门道,打生桩就是他的主意,大抵就是修桥铺路的时候,动了地脉风水,为保工程的平安,就在桥的两侧打桩时生祭一对童男童女,童男童女的魂魄就会化作守桥的鬼魂,若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兴风作浪,二者自然会出动了去对付。
到了后面,很多人为了保护工程平安,是直接把人埋进了桩里。
这等法子到底有没有用?
说句天打雷劈的话……它真的是有些讲究的。
只是,打生桩却不是这么打的!!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坏就坏在了人多上,偏偏人心隔肚皮,那么多的人里,你永远都不知道哪一个操着恶毒的心思。一句好好的话,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不知被哪个有心人从中作祟修改了,你改一下,我改一下,改着改着就面目全非了,最后成了祸国殃民的谣言!
很多老祖宗传下来的讲究也是这样,尤其是类似于生祭这种事儿,莫名其妙就被人改的面目全非,成了残害人的恶毒法子。
所以说,迷信这东西有时候被压制也有些道理,玄门之人太少了,真的懂得太少了,好好的术法,被骗子们一捣鼓,贻害无穷,比方说喝这个纸灰水,谁家的符箓焚烧之后是用来喝的,也不怕喝死了人,玄门什么时候有过这等法子了?
打生桩也是一样的,鲁班最早提出这个,根本就不是现在流传的这么回事,用的也不是什么童男童女,一个大活人埋进桩里,那不上赶着找事呢么,这桩就是个问题工程,一代大师鲁班会干这么傻的事儿?
首先,不是什么工程都需要打生桩的,只有一些极其浩大的工程,能主宰一国国祚的时候,才需要生桩镇守,或者说,一些极其特殊的地脉,根本动不得,就好比那龙子脉一样,动了会有天报,此时就需要生桩扛下所有天报,让工程顺利进行下去。
据我所知,正经八百按照对的方法打过生桩的工程并不多,长城肯定打过,那是镇九州龙脉的,还有杨广开凿大运河的时候也打过!
但那都是什么级别的工程?
哪一个不是泽被千年的?
其次,生桩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最最最最主要的一条——自愿!
干这个活儿的,其实多数都是一些玄门之人,或者大无畏之人,只有这种人自镇下去才足够厉害,才能镇得住的魑魅魍魉,莫名其妙揪个普通人撂下去,死了以后魂魄孱弱的跟什么似得,来一打千年的老鬼老妖闹幺蛾子,它能扛得住么?
所谓生桩,乃是舍一人而泽陂千万人之事,本是值得歌颂的,经过一些混蛋的嘴巴,成了害人的法子。
再者,人家好好的活着,你一把给人揪过去埋了,那得多冤?还指着人家给你镇守着工程?这不是一厢情愿的做梦呢么,抽人家一个大嘴巴子,还指着人家对你感恩戴德吗?得多自恋的人才会相信这种事情,果真化成了厉鬼,上来第一个就掐死你丫的!!
流言经不起推敲,这等害人的法子也是一样的,经不起推敲,仔细一琢磨就知道这里头的事情有多么的不靠谱了,可偏偏古往今来就是有很多人愿意去相信,而且还去践行,无数条大道桥梁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可怜人被愚昧葬送了……
我对这种事最是看不惯,礼官一门,多少代人的血泪,都凝聚在了“礼官祭天,法力无边”这八个字儿上,所谓礼官祭天,和这莫名其妙的打生桩是不是很相似?看着唐景翰时,不知不觉也就多了些敌意。
“我没有啊!”
唐景翰这个儒雅的中年人头一回急了,扭头匆匆说道:“事后我也听说了很多流言蜚语,就怕有人说这条人命是我害的,可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起过一丁点这种心思。”
我师父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唐景翰随即说道:“人,绝对是那个女人故意杀的?”
我师父问道:“为什么说的这么肯定?”
唐景翰咬牙切齿的说道:“绳子是被割断的,而且是在靠近桩口的位置被割断的,除了她,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