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膳后,我歪在榻上似睡非睡之时,秋菊悄声走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道:“主子,万岁爷赦免了大阿哥、三阿哥。”
闻言我心一喜,人也跟着精神起来,我坐直身子问:“几时赦免的?”放出来就好,心里顿时半块石头落地,纯贵妃虽再三应诺我,即使救不出两位阿哥也不会怪我,但是我心里仍是不落底。
秋菊道:“午时赦免的,不过万岁爷在诸王及满洲大臣前宣布,两位阿哥断不能承继大统。”
我一听顿时又蔫了,因为这个结果对纯贵妃来说或许比三阿哥圈禁,更令她心痛吧。必定七阿哥未出生之前,因大阿哥性情孤僻,乾隆对三阿哥期望颇高,曾亲自教导永璋功课。
虽知道乾隆后世的皇帝不是永璜、永璋,有了这道圣旨,他们可能活到嘉庆继位后。但是眼下,纯贵妃不会这么想,万一她以为是我背后怂恿乾隆,那我岂不是更难了。
我问秋菊:“纯贵妃听说此事,情绪如何?”秋菊道:“纯贵妃也被叫去养心殿,不过回宫时被抬着回来的。”
“被打了?”难道皇后崩逝真让乾隆变得疯狂无底限了,乾隆在朝堂上以张廷玉、鄂尔泰两党相互制约,在后宫以纯贵妃制娴贵妃,后宫里私下风言风语,最有资格接替皇后位置的非纯贵妃莫属,如今她虽与娴贵妃同级,但是她育有两位皇子。如今看来,三阿哥或可能成为纯贵妃升后的绊脚石。大行皇后崩逝后,初时乾隆曾命纯贵妃、娴贵妃共同协理后宫,忽一日不知发生了什么改由愉妃协助娴贵妃打理后宫。
秋菊道:“不是,骂的。说大阿哥无额娘教导也就罢了,三阿哥怎么也是有娘养无娘教?”
乾隆骂人真够狠的。
数日后,愉妃来我宫中闲坐,和她闲聊之中才知道,虽大阿哥、三阿哥,断不能承继大统,并且再三强调,‘朕为人君。于常事、尚不食言。于此等大事、又有食言之理乎。’同时也禁廷臣,请立太子之言,‘今满洲大臣内。如有具奏当于阿哥之内、选择一人立皇太子者。彼即系离间父子。惑乱国家之人。必将伊立行正法。断不宽贷。汉大臣官员内。或有舍死务名之人。谓国家不可无皇太子以为表率。饰忠具奏者。彼不过意存尝试。朕即照此办理。”原来不但大阿哥、三阿哥取消了承继权,连其余阿哥,也只有乾隆有选择权,否则谁敢提立储之事,格杀勿论。
如今宫里育有阿哥的有:纯贵妃生育三阿哥、六阿哥,嘉妃四阿哥、八阿哥,愉妃五阿哥,乾隆禁廷臣请立太子之言,对她们来说,即令人失望,也给了她们希望。
愉妃悄悄告我,皇太后虽在立储事儿不干预,但是后位,她已明令娴贵妃为后了。我心里暗笑,看来娴贵妃走太后路线,倒是选对了。
愉妃又道:“别人都以为皇后之位,可能是纯贵妃,但本宫知道太后之所以选择娴贵妃,并非娴贵妃与之亲近,而是因为娴贵妃是满人。太后最重满人身份,如今在宫里可以和娴贵妃争后位的,唯有舒妃可以。”
原来我一直以为愉妃云淡风轻,事事看得皆轻,唯有永琪才是她的全部,如今看来,宫里最看清形式的倒是她。看上去不争不抢的人,不一定是不争不抢的。
愉妃问我:“当日妹妹为大阿哥、三阿哥求情,是什么惹怒了皇上?次日皇上去给太后请安,曾向太后提及,要降妹妹为答应,却被太后阻止了。”
这事倒颇出我意外,乾隆降我位份,我还有些相信,必定当时乾隆大发雷霆,我从来没见他在我面前发过那么大脾气。太后为我求情倒颇出乎我的意料,太后不添柴,加火,就算够意思了。
我笑道:“我只是为阿哥求情,话没说两句,就被赶出了养心殿。至今我还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道因何故惹怒了乾隆,我心里也有疑问,可乾隆正在气头上,我又不敢当面去问,只能老实待在宫里了。每日里抄写金刚经,为孝贤皇后祈祷。
若说乾隆十三年之前,乾隆是个谦谦君子,对大臣一向以礼待之,可现在却渐渐变得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喝斥痛骂已是家常便饭。刑部、吏部、工部无一幸免,‘君使臣以礼’本是乾隆挂在嘴边的话,现在却是任意挫辱。
不过与以往不同,乾隆以往说话,不论朝野,都是阳奉阴违、尸位素餐,现在不但兢兢业业,不敢触怒龙颜,而且各地督抚大臣、提督、总兵、织造、盐政等官员纷纷借此邀宠,呈递奏章,要求“跪请圣安“并“叩谒大行皇后梓宫“。特别是我那个两淮盐政大哥,当时乾隆把大哥的请安折子拿给我看,说:“你大哥跟你一样懂事。”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没眼看,大哥声明自己“惊闻皇后崩逝之信,心胆俱裂“,乾隆可能看出我无奈的表情,竟笑了:“你不用在意。”朕只是让你看看而已。
更有福建陆路提督则“伏地哀泣,涕泪交流“。
原来有比我大哥更恶心的折子,我心里才舒服些。
乾隆虽对这些献媚邀宠的官员一笑置之,毫不在意。可是对各省满族的督抚、将军、提督、都统、总兵,凡是没有奏请赴京的,处置稍重。
因满人礼和汉人礼体制不同,有汉官奏请来京。叩谒孝贤皇后梓宫。乾隆谕‘此不过随众陈请。并非出于中心之诚。实可不必。夫帝之与后。分位之尊重虽同。而体制则有区别。若皇后之事。则视此有异。封疆大吏。原可不必仆仆道途。旗员之与汉员。亦不相同。盖旗员地分亲近。沐恩尤为深重。着将此旨通传谕各可是对各省满族的督抚、将军、提督、都统、总兵,凡是没有奏请赴京的,各降二级、或销去军功记录。’
此事牵涉面甚广,受到处分的有不但有两江总督、闽浙总督、湖广总督塞楞额、还有漕督、浙江巡抚、江西巡抚、河南巡抚、安徽巡抚等五十多名满族文武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