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年正月十六,乾隆开始了历史上第四次南巡。命诚亲王、和亲王、大学士刘统勋、尚书阿桂、留京办事。
车驾离京时,望着车外的漫天飞雪,我有些思念江南的春天,思念小草、小玉,还有刘妈。想起飞花的一首咏雪诗,‘岁晚江南杨柳花,余杭门外蕊争发。千山犹绿怜霜叶,一夜忽白染碧葭,到晓翩翩出绣户,随烟直上透窗纱。绕帘渺渺落霓裳,呵手惊飞暖翠华。忽忆离人隔溟海,独颦远黛恨天涯。三生苦短何时见,桃叶渡头看鹜霞。’
此次随驾的嫔妃有皇后、庆妃、容嫔、宁常在、永常在。庆妃很感激乾隆,每次南巡都带着她,她虽从小在江南长大,可是江南的山水,有很多她只是在画上见过,只在别人的口中听过。因此她也感激将她引荐至京的吉庆。
庆妃看我手里牵着永琰,一把搂住他:“你才六岁,舟车劳顿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路上庆妃告诉我,‘因总管内务府大臣兼奉宸苑卿四格、所管之处甚多。其奉宸苑卿之缺。由吉庆补授。并同德保、和尔精额、管理万寿山事务。’
算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吉庆了,二太太前年也过世了,二太太去世后,我与魏府的亲情更是所剩无几。虽然年节赏赐不能少,但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吉庆也许并不稀罕我这个贵妃妹妹,如今他的亲家高晋已凭借一己之力,已升为两江总督。
庆妃央求我,永琰这一路仍由她带着,永琰上学后,除了每日请安,她都好久没跟永琰说贴己话了。
一路上,乾隆照例减免江南钱粮。所有江南省积欠地丁等项,蠲免至二百余万两。民借备筑堤堰等银、一百四十三万余两。又耔种口粮内、米麦豆谷十一万三千余石。未完漕项等银、十三万二千五百余两。又二十八年、借给耔本谷、一万三千七百余石。加恩悉行蠲免。该督抚等、其董率所属。实力详查妥协。倘有不肖胥吏。从中舞弊。影射侵渔。察出、即与严参。从重治罪。
乾隆此次南巡路过济南时,仍命车驾绕道而行,望着济南城楼,乾隆做了一首诗:‘济南四度不入城,恐防一入百悲生。春三月昔分偏剧,十七年过恨未平。’‘济南四度不入城,恐防一入百悲生’,听了这一句,我顿时觉得鼻子发酸。十七年弹指一挥间,时间真快,孝贤皇后崩逝已经十七个年头了。而我进宫也已经二十余年,二十年前的往事恍如昨日。
因丹阳一带。河道浅窄。苏州河道。也不甚宽阔,乾隆传旨镇江除钱陈群外。苏州除将军、总督、巡抚外,其余各官,俱于本省嘉兴交界处所等候。概不必出境。乾隆这道圣旨传得很好,虽今年各地降雪道路泥泞难行,也比前三次南巡快了许多。
接驾的大臣少了,乾隆有空便召见一些地方小吏,从小吏口中得知,御驾一切供顿虽皆出自内府。可也有办差人员借皇帝之名,向地方官及百姓索取财物。还说直隶是熟手,其余地方纷纷效仿。
乾隆责令方观承,令其带领各州县办差人等。详细彻查,不论起自何年,不论索取以何借口,务须一体查禁。‘朕巡幸所至。一切供顿。皆给自内府。并无丝毫累及地方。即有应用些须柴炭之类。亦必专派大臣。稽查约束。一遵定制。不得稍有踰违。’此等人最可恶,务必抓住一二人重重治罪,给他人一个警示。
闰二月初二,车驾抵达扬州,登上瘦西湖的御码头,感慨万千,想想第一次给乾隆做导游的时候,御码头还没有建成。
车驾离京时,是漫天飞雪,抵达扬州时,却是满目绿柳红花,我感慨道:“离京时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而今却是‘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乾隆正在我寝殿中看书,闻言,他抬起头道:“我大清地域辽阔,即有至暖之地,也有至寒之地。从京城至此,虽路途遥远,但所经过之处不过是大清版图十停中一停,可惜朕虽为大清皇帝,富有四海,却不能亲临所辖国土、一睹百姓风采。实是朕人生之憾。”
我本想以诗开头,乾隆能顺势跟我对诗。自从知道乾隆要南巡,我就天天捧着本诗集看,俗语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以便圆一下当年跟乾隆梦中和诗的心愿。奈何乾隆知道我作诗的水平,不跟我接。乾隆不接,饶是我脸皮再厚,也只能忍着了。
不怪说科技改变命运。乾隆身为皇帝,在当时,想走遍全国还是个奢望。在现代,普通百姓想走遍全国,都不是梦。
乾隆决定在天宁寺停留两日,皇太后的意思想早些去杭州,扬州的瘦西湖再清丽,也不如杭州西湖秀美。乾隆说他想皇后闰月生日时,在杭州为她补办千秋节,此时过去,怕杭州那边没有准备好。皇太后一听乾隆要为皇后大办千秋节,自然欢喜。
扬州行宫建在天宁寺内,天宁寺始建于东晋,相传是谢安的别墅,后由其子司空谢琰舍宅为寺,又名谢司空寺。天宁寺行宫建于乾隆十八年,二十一年竣工,乾隆二十一年在寺旁修建了御花园,在寺前建起了御码头。
车驾来到天宁寺,天宁寺的石碑镶在山门正上方。乾隆从辇上下来,由文武群臣陪同,作了一首天宁寺行宫杂咏,‘三月烟花古所云,扬州自古管弦纷,还淳拟欲申明禁,虑碍翻殃谋良群。’乾隆这首诗刚诵完,便得到身旁百官的极力吹捧。
我的住处,仍旧离乾隆寝殿不远,我收拾已毕,坐在竹榻上,拿起书记官为乾隆抄录的诗稿,翻来覆去也没看出哪句是才华横溢、超凡入圣,哪句是信手拈来,浑然天成。
乾隆侍候太后用膳已毕,经过我的檐下,便进来先看看我,他边走边问:“你拿着纸,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掉过去的,难道能把字从上面晃下来?”我把诗稿放到桌上,走到乾隆身侧坐下:“臣妾正在为皇上鸣不平,今儿随行官员齐赞皇上的诗才,古今少有,才华横溢,超凡入圣,皇上之才堪比李杜,皇上即有如此之才,怎不见给自己取个雅号?臣妾刚刚琢磨了几个,都不太满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诗圣最配皇上,皇上是圣驾,偏偏让杜甫给得了去;诗仙归了李白;诗魔是白居易;诗豪是刘禹锡,臣妾能想到的,都被唐朝人给抢了先,难道就因为他们生得早?这些人也真是的,他们也不说给皇上留一个,多亏生在唐朝,要是放在本朝,皇上饶他们,臣妾也不饶?”
乾隆睇了我一眼说:“你明是为朕想雅号,怕是暗里又在为谁鸣不平吧。胡中藻次子之案,朕已查明,那僧人实系山西民人张机。而非逆犯胡中藻之子,朕已传谕免其缘坐。”我心里感慨,这年头免费认爹,竟认个朝廷‘逆犯’,是嫌自己死的慢,还是跟胡中藻有仇,否则多年前,早已平息的案件,被再次牵扯起来,怕是连胡中藻老母、亲弟也难逃罪责。
我歪头笑着问乾隆:“为什么文武百官的恭维,皇上欣然接受,到了臣妾这儿,就以为臣妾话中有玄机呢?”
乾隆乜斜了我一眼:“先考赐朕‘长春居士’,得此一号足矣?不劳贵妃娘娘费心了。你能想到的?人家若是没这些雅号,你还能想到吗?诗才?那是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