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先出去吩咐高玉去西跨院向我传口谕,然后将我送至我寝殿的窗下,看着窗台,我抱怨乾隆:“就不能弄个门!”乾隆笑道:“没事,窗台没树高,难不住你。”
我刚进屋,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乾隆的口谕就到了,我心里嘟哝,高玉的腿倒快,这是八百里加急吗?
和敬随驾热河,乾隆本想在避暑山庄给和敬选一处单独的院落,可和敬说她从小由祖母带大,虽同住京城,一年难得见祖母几面。想跟祖母同住松鹤斋。
去松鹤斋的路上我问乾隆:“大格格是定亲王妃,为什么丧仪按郡王福晋级,还是加恩?”
乾隆叹了一口气:“宗室中封授王公显爵者。或伊等先世建立丰功。是以宠列勋阶。世袭罔替。当国家开基定鼎时。宣猷效绩。载在宗盟。即如显亲王。康亲王。简亲王。信郡王。顺承郡王。平郡王。此军功之王公不论亲疏都要厚待。或庄亲王、诚亲王、履亲王、和亲王等先祖、先帝嫡系子孙。朕的皇子,除了过世的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七阿哥,及出继的四阿哥、六阿哥,余等都还没有爵位。而定亲王绵德,是朕的皇孙,爵位再显,也越不过他的皇叔们。大格格的丧仪按郡王妃礼已是超规制了。”
我点了点头:“即要顾念国礼,也要顾念家礼,二者都得兼顾。”
乾隆点点头:“瀛台家宴,朕的叔伯们,先向朕行国礼,然后朕也要向他们行家礼。朕是天子,尚且如此,何况臣等。”乾隆其实挺讲感情的,对宗室、对朝臣、对后宫、对百姓都是。可能皇帝当久了,渐渐变得薄情起来。
和敬公主听闻噩耗时,她不敢大哭,强忍住泪,给乾隆和我见过礼后,站在一旁,默默流泪。乾隆告诉她,大格格的后事按郡王福晋级办理丧仪。
和敬公主拭了拭泪,跪倒谢恩。我有些心疼和敬,在现代她这么大年纪,还在家长手心里呵护着。而在古代,即便是帝王家的孩子,双肩也要撑起一份责任。
皇太后闻信也十分难过,派人来安慰和敬,说不许她伤心了,这样的女儿,不是前世的冤家,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历劫的,否则生在了这样簪缨世家,又嫁入皇室,做了亲王嫡福晋,该享什么样的荣华富贵,偏偏小小年纪就去了。
乾隆倒不能向皇太后那么说话,极力安慰和敬,说大格格先葬入安亲王的陵寝,日后绵德百年后,再夫妻合葬。
乾隆本不打算令和敬公主回京,可和敬公主坚持要送女儿最后一程,额驸色不腾巴勒珠尔因公出差,未随驾热河。没办法,乾隆命傅恒送外甥女回京,同行的有六阿哥永瑢及二皇孙绵恩。绵德则闻信轻装简从先行回京了。
九月初九,乾隆宴请大臣,恰好这日是我生日,春桃和巴朗到我行宫给我行礼,我送她们出来的时候,恰好遇见皇后。
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春桃和巴朗,皇后冷笑着道:“做过令贵妃奴才就是不同,一位是工部尚书、兼四川总督夫人,一位是辅国公夫人。净宜呀,你得好好侍候你家主子,说不定将来嫁个皇子、王孙!”
净宜一向遇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人,闻言扑通跪倒,连连磕头说:“奴婢不敢!”我见净宜额头眼见着肿起一个包,心疼的想去搀扶,被春桃伸手拉住。
近年来由于阿桂有军功,又曾在伊犁屯田,回京后乾隆十分看重阿桂,不但给他举家抬旗,还加封他为工部尚书,因五阿哥岳父鄂弼被授予四川总督,还未上任,就过世了,乾隆传旨由阿桂兼四川总督。
阿桂地位越高,春桃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我不想被人说我结交大臣,因此渐渐与春桃也疏远起来,这次是她和巴朗以官眷身份随行避暑,才在我生日这天过来给我磕头。
皇后虽然是国母,但是春桃和巴朗是官眷,她不能过分申斥,只能在净宜身上发邪火。
净宜虽说在皇后跟前受了委屈,回到宫里,却仍旧如常地服侍我,我拉住她想安慰她几句,她笑着说:“奴婢什么身份,难道主子以为人人都像主子似的,拿奴才当人看。奴婢不过被皇后说了几句,哪里敢觉得委屈,就是被杖责也得受着。说实话,奴婢不羡慕做工部尚书夫人及辅国公夫人,倒庆幸跟了位好主子。”
净明抢着说话:“奴婢也是,前儿见永常在打了身边宫女好几个耳光。那宫女不过是摔碎了一个茶碗。奴婢寻思着,若是奴婢跟五妞在永常在跟前当差,奴婢的脸怕是没有消肿的时候了。”
永常在长得副讨人喜欢的脸,听说对下人却心狠手辣。
因今天是我生日,乾隆答应我晚膳后陪我去登高,乾隆来时,我正坐在窗前发呆。乾隆在我身边站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他。
我急忙起身见礼,乾隆笑着按住我的肩头:“你今儿受了委屈朕知道,你想让朕如何补偿你?”我现在对乾隆眼观六路、耳听八面风已习以为常。
我笑道:“当年春桃出阁时,皇后就这么说过臣妾?可春桃是满人,与阿桂算是门当户对。何况阿桂是自己挣得的军功,又不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
乾隆笑道:“朕要是说他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呢?”
我正色道:“皇上这个玩笑可开不得,这样真会寒了臣子的心。阿桂这些年在伊犁出生入死,有目共睹,岂能说官位是靠裙带得来的!”
乾隆笑道:“外面还有人说傅恒是靠孝贤皇后得来的今日首席军机大臣之位,阿桂靠贵妃娘娘升到工部尚书、四川总督又有何不可?”
乾隆见我心情不好,说带我出去走走。行宫依山而建,登上山顶,眺望远方,山峦起伏,心情豁然开朗,乾隆忽然道:“朕现在别说跟皇后共处一室,就是看她一眼心里也是莫名的烦燥。”我理解乾隆,这是现代很多中年夫妻的普遍相处模式。现代一夫一妻尚且如此,何况古代一个男人一群女人。
有时候我觉得皇后更像是现代职场女强人穿越过去的,皇后特别喜欢权力,而且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代孝贤皇后亲蚕时,她竟喜及而泣。
听愉妃说乾隆在潜邸时,就不太喜欢皇后。乾隆登基前,有两个侧福晋,一个是慧贤皇贵妃、一个是皇后,皇后是雍正十二年由雍正指婚给乾隆做侧福晋,十一月入侍成婚,而雍正十二年三月,慧贤皇贵妃由使女超拔为侧福晋。虽说慧贤皇贵妃进宫比皇后早,可是由皇帝赐婚的侧福晋要比后抬的侧福晋尊贵。愉妃跟我说,‘当时谁都以为乾隆登基后,那拉皇后最低位份也是贵妃。没想到乾隆,只册封慧贤皇贵妃为贵妃,而那拉皇后,则为娴妃。’
乾隆十年,册封皇后与纯惠皇贵妃为贵妃,行册封礼时,乾隆故意把娴贵妃排在纯贵妃之后。孝贤皇后病逝后不久,皇太后便命乾隆立继后,当时后宫位份最尊的是纯贵妃和娴贵妃,可纯贵妃是汉人,太后力主立娴贵妃为继后。乾隆一向孝顺,不敢违抗太后懿旨,即便如此,乾隆十三年至乾隆十五年,皇后还做了两年摄六宫事皇贵妃,其时摄六宫事,不摄六宫事,皇贵妃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都是六宫之首。期间亲蚕礼,乾隆说有皇后在时,皇后可以指派嫔妃代为亲蚕,如今皇后不在,则遣官亲蚕。直至乾隆十七年,皇后才得以皇后身份行亲蚕礼。
皇后做了皇后以后,以为她的待遇会跟孝贤皇后一样,可是孝贤的二皇子在乾隆元年便被立为太子,七皇子降生之时,举国同庆。而皇后的十二阿哥、十三阿哥降生时,不但没有举国同庆,待遇跟出生不久的十一阿哥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是十二阿哥出生时,乾隆游昆明湖时,做了一首诗,提到中宫诞生皇子,弄璋之喜。而今十二阿哥已十岁,乾隆仍没有为其封爵,更别提册立太子。
若是平常人,可能忍忍就算了,偏偏皇后又是个性子刚烈的,做了十六年六宫之首,按理说应该风光无限。可乾隆就像故意想折磨皇后一样,皇后越想要什么,乾隆就越不让皇后得到什么,千秋节筵宴,千秋节王妃命妇行礼。每逢年节庆典,该有的礼节,也都是能免就免。皇后对权力的欲望越高,乾隆就越打压她,让她束手束脚,不得施展,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大的权力欲,也有心疲力竭的时候。皇五女、十三阿哥过世后,皇后开始吃斋念佛,有事没事抄写经书。现在皇后,有时候乾隆吩咐她做事,她也阳奉阴违。两人原本感情就淡。乾隆又为人精明,皇后岂能蒙骗得了乾隆。
乾隆忽道:“朕想废后,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