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安抚住八福晋,回到永寿宫,见乾隆赫然在座,按理说这个点儿,是他接见大臣的时候。心里想着怕是那几个太监偷食的事儿遮瞒不住了。果然,我给乾隆见礼后,问他,“皇上怎么这么得闲?”乾隆笑道:“贵妃、庆妃两位娘娘在宫里追兔子,朕就是再忙,也不能置之不理。说说,到底有什么急事?你跑,你宫里的下人们跑,朕已司空见惯,庆妃平日走两步,都嫌累的人,怎么今儿也跑得那么快?”我没好意思说,庆妃没吃的时候是静如处子,有吃的时候,是动如脱兔,脚不大,却跑得极快,连净明、五妞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我笑道,“听净明说八福晋哭了,心里一急,没顾得上乘舆,就跑着去了。过去一看,倒没什么大事。”闻言乾隆脸顿时沉了下来。‘没什么大事?太监偷食福晋娘家送来的吃食,以奴欺主,还不算大事?’
乾隆传旨宣来总管太监马国用,王成,先是将二人斥责一顿,申斥他们御下无方。接着说道:“八阿哥福晋母家差送食物未到福晋前,太监王寿等私相分食。食物小事,倘别样物件,亦竟私用,如何使得。此风断不可长。着将王寿重责四十板,罚一年月银。其余太监尔等查出重处,以儆将来。”乾隆又命马国用、王成,带话给五阿哥、八阿哥如果日后两位福晋,差人看望母兄,叫阿哥们拣诚实太监一名前往,仍到总管处告知登记,将来万一稍有差错,即治此一人之罪。并问阿哥等现在谙达、首领、太监中有无偷窃阿哥银两之事,如有,着即指出治以重罪。
我原本以为太监嘴馋,没忍住偷嘴罢了,打四十大板实在有些过重。本想劝两句,可是又一想八阿哥福晋跟八阿哥感情一般,下人们自是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此时乾隆若不给八福晋撑腰,八福晋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与八阿哥同日指婚的还有定亲王永璜长子绵德、次子绵恩。三人里绵恩长相最为出众。我私下里想,八福晋若是能嫁给绵恩得多般配,可惜造化弄人。乾隆虽喜欢孙子,但是还是把最好看的姑娘指给了自己的儿子。
指婚给绵德的是和敬公主的大格格,二人是亲姑表兄妹。婚礼定在四月二十八,和敬公主比我还小两岁,人家女儿要出阁了,可我的孩子连学还没上呢。绵德虽是亲王,但是因他辈份低,见了七公主、九公主、甚至十五阿哥还要行家礼。
大格格的陪嫁仍是内务府置办,按理说和敬身为格格之母,也要有陪送,因额驸喜排场,花钱大手大脚,公主出阁后,日子总是过得紧紧巴巴的,乾隆叫和敬只准备簪花、衣服、被褥、器皿等物便好。
这三桩婚事,除了八福晋、绵恩福晋的嫁妆,不用内务府预备,其余的都得内务府办理,内务府银子不足,请旨向崇文门商税处支用。乾隆传旨内务府大格格妆奁按三阿哥福晋淑慎公主格格例酌减。乾隆虽嘴上说酌减,必定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只能私下掏钱给补上。
清朝,每逢大的庆典,都会开恩科。今年恰逢皇太后七十圣寿。乾隆传旨开万寿恩科。在落第的举子中,拣选引见,量予录用。按其科分名次先后为序。派出大臣。详慎简选。择其年力壮盛。可以及时录用者。大省四十人。中省三十人。小省二十人。带领引见。分别以知县试用。不得专取年少新科之人充数。并着军机大臣。会同该部。查明应试举子中。有年在七十八十以上者。于揭晓后列名具奏。等候乾隆加恩降旨。以普慈恩而光盛典。该部即遵谕行。俾众举子共知之。
我从小跟外婆一起长大,外婆喜欢听戏,我耳懦目染,以为戏里故事都是真的,考状元跟考大学一样,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应试。
到了清朝我才知道,范进五十岁中举,不算稀奇。还有年纪在七十、八十以上应试举子,更奇的是,乾隆传旨应试举子七十、八十以上于揭晓后列名具奏,乾隆要为其特殊照顾,我实在不理解。
人活七十古来稀,就是在现代普遍高寿的情况下,七十岁也早退休了。
乾隆朝,七十、八十以上者,还能应试当官。名单列出来了还不在少数。我好奇,拿起奏表,‘八十以上之李勉、王问政、张揆紫、麦国树、黄贤瑚、王浩、戴王训、俱着赏给翰林院检讨职衔。七十以上之盛大业、陈士玉、张叙、李珩、胡宝璹、王天权、谢敕典、桂继良、周惟迈、黄师图、杨步青、孔传柱、吕烜、王玢、黄淑尼、张雄图、程秉礼、魏需牧、俱着赏给国子监学正职衔。’
我感慨真是活到老,考到老。乾隆笑道:‘人老了阅历丰富,实是一宝也。’此事我不敢苟同,人老了在官场摸打滚爬数十年,或许是一宝,而七八十岁还是个新人,怎会是一宝!
乾隆原本打算乾隆二十六年,也就是今年第三次南巡,因二十五年秋江南偶遇偏灾,乾隆便把南巡行期改为二十七正月,第三次南巡,除了巡视江浙。还要取道阅视河工海塘。与封疆大臣。讲求吏治民生诸要务。
当时钱塘江海潮的出入有南大门、中小门和北大门三个口门。如果海潮趋向北大门,则海宁一带的海潮首当其冲;趋向南大门,则绍兴一带的海塘坐当其险;唯有主流走中小门,南北两岸才少有海潮之灾。从乾隆二十五年开始,海潮北趋,海宁一带潮信频频告急。一旦海宁一带的大堤被冲毁,那么临近的苏州、杭州、嘉兴、湖州,这些全国最富庶的地区将会被海水淹没。因此,乾隆要绕道海宁勘察。
对于沿途建设行宫之事,乾隆有些头疼。单扬州所建宫殿,从前吉庆为盐政时,修葺已觉奢华,而普福任内,力求胜过吉庆,今年听说高恒所办,意在普福之上。乾隆说他向来巡幸,一切供应皆取自内府,从没有累民之意。并说这些都是出自他肺腑,绝非装模作样。乾隆说,他不但不想累民,而且御驾所经过州县,为了弥补百姓出功出力,为其减免钱粮以示补偿。
乾隆不糊涂,他知道吉庆、普福、高恒修建行宫,一不会自掏银两,二不敢收刮百姓。不过是摊派给盐商。而商人也是他的子民,他不能只体恤百姓,而累及商人。
我感叹,商人的钱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从百姓身上盘剥而来?说来说去,不累民也累民,不过是换个方式罢了。
乾隆一向很注重自己德行,第一次南巡孙嘉淦伪稿案发生后,乾隆更怕别人说他是昏君,所以多次传旨,解释他南巡之意,意在‘蠲赋恩赏、巡视河工、观民察吏、加恩士绅、培植士族、阅兵祭陵。’
乾隆跟我抱屈,说他没有食言。在减赋方面:第一次南巡,谕免乾隆元年至十三年江苏积欠赋银二百二十八万两,安徽积欠三十万两,及浙江三十万两。二次南巡,免苏、浙、皖三省二十一年以前积欠钱粮,又免浙江漕银二十余万两。拟定第三次南巡谕免二十二年至二十六年三省积欠钱粮,及浙江漕银等项二十七万余两。再三说明,定要悉心核实,奉行平民百姓都要得到恩惠,不许吏胥中饱私囊。
巡视水利方面:乾隆跟康熙一样,极其生视河工海防。乾隆登基以来,江苏、安徽、浙江经常发生水灾。乾隆不止一次说过,‘南巡之事,莫大于河工’‘计民生之最要,莫如河工海防’。这些并非乾隆空谈,河工海防兴修规模之大,投入财务物力人力之巨,兴修时间之长,乾隆真可算是古今第一的帝王。每年河工固定的岁修费,竟多达四百万两,临时兴建的大工程,也是动辄几百万两,甚至有的高达数千万两。
当年高斌就是因为善于治理水患,深得乾隆重用,因他御下不严,以致贪腐成风。河工们偷工减料,河堤被冲毁,为此乾隆险些杀了高斌。乾隆一二次南巡,曾根据地形,实地指挥修建河堤,将高家堰的三堡、六堡等原来用砖砌的堤,一律改成石堤。听说效果很好。
见民察吏、加恩士绅。乾隆的举措是,增加生员名额。二是通过‘进献诗赋’选拔人才。从士绅中选拔出来的饱学之士,培养其或成为政界能臣或成为学界泰斗,或成为诗文书画大家。当年史贻直告老还乡,就是在南巡时,君臣见面,乾隆见他身体康健,令他官复原职,史贻直如今八十多岁的,还时不时地跟乾隆议政。
乾隆在南巡期间,多次阅兵,检阅军队操练,整饬营务。对所到之处的地方官员予以考核奖惩升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