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贺西陲大功平定,乾隆绘制了一百幅功臣像,悬挂于紫光阁内。当日,乾隆赐大学士傅恒等画像诸功臣,并文武大臣,蒙古王公台吉等一百七人宴。回部郡王霍集斯等十一人也令其参加。宴后召大学士,内廷翰林等茶宴,以紫光阁落成赐宴联句。
乾隆高兴,多喝了两杯,回到内宫时已过酉时了,乾隆在大臣面前酒品还行,回到内宫,就原形毕现了,非叫我再陪他喝两杯,我看着他手里拎着的葡萄酒,颜色醇正,咽了咽口水,是想喝,可一想到我若再喝醉了,两个酒品都不怎么好的人,还不得把宫里闹个底朝天。我再三不肯。
我不想喝,架不住乾隆紧劝,被乾隆逼得没办法,只喝了一小杯,酒水甜甜的,酒味也不重,怎么就醉了呢?
次日,乾隆御奉三无私殿,赐皇子诸王等宴。我醒来时,乾隆已经赴宴去了,我叫过五妞,问她我昨日喝醉酒,可有弹琴?
五妞摇了摇头:“主子喝酒前,万岁爷已命奴婢等,将凡是能弹出响的,都收走了,奴婢只听到万岁爷说要与主子对诗。”
一听说乾隆要和我对诗,我更觉得纳闷,难道乾隆在紫光阁跟大臣赐宴联句,未尽兴,回来找我对诗,可乾隆不是不知道,别说做诗,就是连句顺口溜我也说不顺溜。
我试着问五妞,可有听到我做诗,五妞摇了摇头:“就万岁爷和主子两个人在殿里,奴婢可不敢听墙根。”想着李白斗酒诗百篇,万一我酒后也能做出一首流传后世的诗也不错。
可五妞,除了赏给她吃的以外,其余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
巴朗出阁后,内务府又从之前侍候纯惠皇贵妃、淑嘉皇贵妃的宫女,拨给我二人,如今我屋里已是八名宫女。不算五妞,五妞的月银虽是大宫女的例,但是乾隆总觉得她这些年被我带的有些缺心眼儿。故而只让她做个跑腿送信的差事。
看五妞委屈的样子,没人的时候,我埋怨乾隆,前朝的事情够他忙的,何必再插手我宫里的事情。
乾隆说,主子本就不聪明,再弄几个痴傻呆笨的奴才,永寿宫里还成何体统!乾隆怕我再给宫女取什么妞,要亲自替新来的八个宫女赐名。
我告诉乾隆这个不劳烦他,我已经给她们取好名字了,说着把写好‘静宜、静明、静清、静春,静好、静朗、静玉、静心’名字的纸,递了过去,乾隆低头扫了一眼,摇了摇头,“这不行,她们犯了七公主的忌了。”我问乾隆不是只有皇帝、太后的名字有忌讳吗?
乾隆抬手敲了敲我脑门,“亏你还是朕的贵妃,连什么犯忌也不知道。别说云静是公主,就是在民间,儿女书写父母名讳的时候,也要少写一笔,以示尊敬。七公主金枝玉叶,岂能与奴才同名。”
不由得想起当年,在和亲王府,我说我不知道弘昼是谁,但我知道弘历是谁,又是被扇耳光、又是挨窝心脚的事儿。我问乾隆,如果有人私下里说‘我知道弘历是谁?’,官府会如何治罪?
乾隆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是指当初在和亲王府的事儿?”
我脖子一缩,立即否认:“什么和亲王府的事儿?”
乾隆笑了:“册封你为贵人之前,和亲王就把跟你相识的事儿都跟朕说了。新婚之日,朕为什么会允许你直呼朕名,就是心疼你之前受的委屈。说说你喊朕弘历时,是什么心情?”和亲王什么都好,就是嘴不好,我宫外那点丢人的事儿,乾隆也都知道了。
我告诉乾隆,就是叫弘历的时候,算计着少挨了多少下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听得乾隆哈哈大笑起来。我很喜欢听乾隆爽朗大笑。
既然八名宫女犯了和静公主的名讳,虽说我不在乎,但是乾隆在乎,我只好把‘静’字,改成‘净’字。
净宜等名字尘埃落定,想起春桃、夏荷等顶着标准的大丫环名,在我身边服侍多年,如今已早为人母,阿桂常年征战,春桃如今也有两儿一女,听说夏荷、秋菊、冬梅、明玉也是儿女成群。
唯有珞宪姑姑,年过四旬仍在我宫里服役。姑姑的公婆近两年相继去世。她夫君听闻巴朗出嫁,找到巴朗府上,求巴朗带话给姑姑,想接她回府。
姑姑以幼子已成人为由,拒绝回去。
他夫君或许真心想挽回这段感情,在她公婆去世不久,便给了两个妾室一笔钱,将她们打发出府。
我问姑姑可想回去?姑姑边拭泪边道:“奴婢当初之所以回宫,公婆是因,他宠妾灭妻、对奴婢寡情薄意是果。如今奴婢已是天命之年,夫妻情份早已是过眼云烟,实是不想回去了?”我尊重姑姑的选择,宫里又不缺她一口吃的,与她养老又何妨。
初二,是宫女会见家人的日子,姑姑的夫君携儿、媳、抱着孙子前来,姑姑听闻儿、孙来了,很是高兴。去时兴高采烈,回宫时她躲在自己房里一个人悄悄哭,我听闻此事时,也觉得姑姑应该回去,含饴弄孙,人生一大幸事。宫里再好,到底不是家。
乾隆见我愁容满面,他竟说我是没事儿闲的,何必为这不孝、不仁、之辈伤心。
我问他何出此言。若没有姑姑当年护佑,我初进宫时,岂会顺心如意。
乾隆冷笑道:“你初进宫顺心如意,岂是因她护佑,分明是和亲王托孝贤皇后照顾你之故。身为女子,抛夫弃子,心肠何其狠也。若不是看在孝贤皇后和你的面子上,朕岂会容留她在宫中多年。她未出宫前,便私定终身,犯了宫中大忌。出宫嫁了人,不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仗着她是皇后宫女,在婆家作威作福。她出宫便为妻,何苦之有。女子不孝、善妒都是大忌。如今丈夫遣散妾室,她还有何委屈?”
姑姑是这一世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早已把她当成亲人,原以为可以为她养老。可既然乾隆有这个想法,看来姑姑真的不能留在宫里了。乾隆以孝治天下。仅一个不孝的罪名,姑姑就担不起。
姑姑是含泪出的宫,姑姑走的时候,我给她五百两银子,告诉姑姑这些银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花,倘若将来真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了,也可买个小院容身。
二月初十,乾隆奉皇太后谒泰陵,并巡幸五台。
因为姑姑出宫时,我给姑姑银子,乾隆觉得我是给姑姑退身铺路,见头见影数落我,又是不明事理,又是助纣为虐。我也很委屈,即便姑姑对我另眼相待,是因为皇后、和亲王之故,可姑姑对其余的小宫女也都颇为照顾,否则巴朗跟姑姑也不会亲如姐妹。
姑姑为人和善,怎么偏偏就在公婆及自己的男人面前作威作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不是真过不下去了,姑姑又怎会恳请皇后允她回宫,按例宫女出宫后,不准再回宫。皇后一向最重礼节,若不是清楚姑姑的为人,又怎会破例收留姑姑?姑姑回宫后,时常思念儿子,不是顾念儿子,岂会将金银、贴已大部分捎回那个已容不下她的家,反倒是自己过得很清苦,又怎能说她心狠!
乾隆在意的封建礼教,可我在意的人情世故。姑姑没有亲手抚养幼子,儿子对她的那点情份,如何敢保证会为姑姑养老送终,一旦情份没了,姑姑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乾隆初时数落我,我不敢顶嘴,惹不起,躲得起,正巧这些日子朝中事忙。转眼正月末,这日乾隆忽然想起宣我侍墨。
我到养心殿时,乾隆案子上放着旌表,我扫了一眼,‘旌表守正被戕之四川璧山县民田大朋妻任氏。’记得语文老师说过,旌表是封建统治者提倡封建德行的一种方式,用立牌坊或挂匾等表扬遵守封建礼教的妇女。每一道牌坊,每一块匾额背后都是一段妇人的血泪史。
乾隆抬眼看了看我:“旌表彰显其名声气节。她小小守备之妻,得朕旌表,实是一生荣耀之至。”
我想冷哼。可看到乾隆正看我,没敢。我笑着点点头:“皇上说的是,臣妾唯皇上之话马首是瞻。”
乾隆冷笑道:“唯朕之话马首是瞻,那你去把给珞宪的银子给朕要回来,之前你不是说正月里不好跟人要帐,这正月马上就要过了。”
又来了,除了新年前后几天,其余时候乾隆都在催我要帐。事隔这么多天,他怎么还记着呢?我忍不住反唇相讥:“银子是臣妾给的,想要…是不可能了,皇上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臣妾悉听尊便!”我豁出去了。
乾隆忽然挑唇一笑:“好呀,朕收拾不了你,还收拾不了一个奴婢,朕若下一道旨意,你觉得她敢不把银子送回来?”
我不甘示弱:“皇上别说要银子,就是要命姑姑也不敢不给,只是皇上若真为难姑姑,就是跟臣妾过不去。就是陷臣妾于不义。”
乾隆闻言冷笑一声:“她是哪门子的姑姑,为了她,你敢跟朕顶嘴。朕这里不需要你,你跪安吧。”我被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