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其中一句,‘旧树风华在四琴’知道是乾隆为纪念枯桐而做的一首诗,乾隆的诗多为记事而写。
乾隆指着旁边架子上厚厚的书稿,告诉我,这些都是他旧时所做,看着时候尚早,乾隆索性给我讲了许多,他幼时在书屋学习及生活的趣事。
李玉在殿外催促了两次,乾隆才带我走出随安室,乾隆问李玉瀛台酒备了多少瓶?李玉答道,共五十瓶,乾隆说少,将士们都是豪爽汉子,命再添二十瓶。其实瀛台酒便是茅台酒,乾隆嫌‘茅台烧春’名字流俗,难登大雅之堂,故而赐名瀛台酒。又令景德镇官窑制帝王黄扒花福寿桃梅瓶与胭脂红扒花西洋莲梅瓶一对盛瀛台酒。
游罢瀛台,乾隆命人送我回宫,他要驾临紫光阁,行饮至礼,然后驾幸丰泽园,宴请傅恒等将士功臣。
回到永寿宫,已过午时,刚踏至宫门,春桃迎出来,扶着我下了舆,我笑道:“不过年,不过节的,你怎么过来了?”
春桃跪倒行大礼,我急忙扶起她,见她穿的是公服,笑道:“怎么着品服进宫了?”
春桃扶着我进了殿门,侍候我更衣,梳洗,夏荷捧上茶,我示意她坐到我身侧,她告了座,一面在下首坐下,一面回道:“前儿万岁爷令胡世杰传旨,说阿桂从前获罪,原因倚恃上司,尚非身犯赃私者比,今儿再行加恩,着仍在吏部员外郎上效力行走,待有缺出再行题补。因阿桂曾与军前效力,特开恩,准其丰泽园赴宴。奴婢许久未见主子了,故而请旨一同进宫。”阿桂之前随班第前往军营办事,因缈视讷亲,倚仗张广泗之势,在军中甚是嚣张,故而被岳钟琪参奏一本。经军机大臣等会同刑部审拟定罪。乾隆怜阿克敦高年仅有此子,特开恩赦其归家,令其父约束教导。背后却有人说,乾隆赦免阿桂,是看着我的颜面。
阿桂复了官,我也替春桃高兴,这半年来章佳府真是冰火两重天,好在如今终于归于正常了。我忙向春桃道贺。
因有许多贴己话想跟春桃说,我把明玉等都打发出去。如今春桃不比往日,她是外妇。在旁人面前说话必然得留有分寸。本想留下夏荷,又一想怕明玉等多心,索性身边一个人也不留。
春桃拭了拭泪:“章佳府能有今日,一是皇上弘恩,再则是主子情份。”
我抓住春桃的手:“我初入宫,又是那样的出身,若不是你时时护我,我又怎能服得了众?论公你是臣妻,而非奴婢,论私你还是皇上的表妹,切莫再叫我主子了。”
春桃俏皮一笑:“不是主子也是娘娘,难道奴婢叫主子表嫂,奴婢可不敢这么叫表哥呢?君臣有别,主子就将就些吧。”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我心里一直有件事,提不起,又放不下,正巧你今儿来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跟谁说!”
春桃愣了愣:“难道万岁爷跟前也不能说吗?”
我苦笑了一下:“就是他跟前最不能说的,我不能令他为难。”
春桃收起笑容:“主子有话尽管说,天大的事儿,只要奴婢能办到,奴婢绝不推辞。”
我笑道:“哪里就有上刀山下油锅的事儿!”我悄声问她,“蕴着参吉庆之案,动静闹得大否,你可有耳闻?”阿克敦和春桃之父石寿都掌管刑名。虽说吉庆只是个借光大哥,这几日,我时时牵挂他案子的进展,即担心他有罪,又觉得他有罪。又不敢问乾隆。乾隆那句莫说吉庆无罪,就是有罪,他也不予追究,始终让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妥。
春桃道:“奴婢急着进宫,也想以此案详情向主子面陈,奴婢知道主子的脾气,虽说看着对母家之事不甚关心,实则是主子不想以己私事,影响朝堂。主子的心事,奴婢懂,万岁爷自然也懂。蕴着参奏吉庆,满朝上下俱都知道,原是高斌暗中授意。可不知何故,前些时高斌上本覆奏,说‘蕴着参吉庆,是因蕴着豫支商捐养廉,吉庆不准,因与吉庆龃龉不合,不免挟嫌报复。’前有高斌奏折,后又有大学士傅恒递折子奏称曾细询策愣,策愣说‘吉庆只是小聪明人,贪污之事应该不能。’故而万岁爷令江南总督黄廷桂具实查奏。”
春桃不知高斌为何上本说蕴着挟私报复,我却知道,他被乾隆一通申斥,哪里敢不撇清自己。傅恒之言也不过是听策愣所说,无凭无据也做不得数。
春桃又道:“蕴着以宗室之身,甘于委身于高斌之下,没想到倒被高斌上了一本,如今正骑虎难下。又有人告发他,‘将淮安河中所有大石一座,以进贡之名,令山阳县知县雇夫掘起,用运粮船运送,又令粮道另办贡石数片,装载北上,似此累重之物,劳民动众。’万岁爷闻奏,甚是恼怒,立命黄廷桂查明所运之石,现在何处,接旨后从速追回。又责备黄廷桂办事有推诿之嫌,蕴着参吉庆时,万岁爷令其查奏,大学士傅恒进折时,万岁爷又令其查奏,两折至今均未回覆。”蕴着参奏吉庆贪污,接着就有人给蕴着上了一本,就是我也觉得太巧了。
我捧起茶递给春桃,许是春桃夫人当久了,竟心安理得,接过茶抿了一口,茶水入口,方想起递茶的是我,忙起身告罪,我笑道:“无妨。”令其坐下,举手示意她接着说。
春桃放下茶盏,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道:“黄廷桂没几日便上了折子,具黄廷桂奏,大石一座,系民人黄姓祖遗,蕴着用银子买的,装载船只,也都是他自己雇的,并没有擅用粮艘。且蕴着称是进贡之物,故而没有上奏。黄廷桂接到圣谕后,即刻差人沿河尾追,如船未过德州,仍由水路截回。黄廷桂又说细访蕴着参吉庆各款,与前府禀无异,实无别项婪赃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