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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这不关我的事儿……远征……”

柳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有些颤抖,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恐惧。

没错儿,她害怕。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那么也不会觉得失去有什么可痛苦的,而世间最痛苦的事儿,莫过于曾经得到过再失去。

然而,哭泣和泪水对于一个爱她的男人来说,或许是有效的。

而不爱的男人呢?

听到她的声音,邢老爷子终于抬起眼来望着她了。

可是那一双眼睛哦,来的时候还是睿智明亮带着盛人的凌厉,而此时此刻,那里除了阴沉晦暗和伤痛,没有其它的任何情绪。

看着这个女人,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女人,他说了和他儿子一样的话。

唯一的不同,儿子是冷,而老子是狠。

“要是真与你有干系,别怪我狠……”

后半句不用说,她自然明了。

“远征……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怎么可能啊……你想想啊,姐姐死的时候……我们俩不是在医院么……那天婉儿病得厉害……难道你忘了?”抽抽泣泣的说着,柳眉那样子,十足的委屈劲儿。

大概是急于澄清,她把老头子的忌讳全都给忘了!

“闭嘴!”

又狠又痛苦地吼她,邢老爷子的眼睛里那浑浊却更加厉害了,然而扭转过脸去,抹了把脸。

那一天……

那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而那些往事,对他来说,却成为了一段永远都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一天是他的妻子执意与他分居并搬到渭来苑居住的第五个年头,同时,那天也是他第一次去看当时已经15岁的邢婉,这个他一次不慎的失足而意外带来的女儿。

因为那天,邢婉病危。

而同样也是那一天,全是由木质材料建成的渭来苑失火,大火漫天后,他执爱了一生的女人永远的离世了。

他永远也无法忘掉自己接到电话时那种痛苦无助的心情,宛如胸口被人狠狠插了一把刀子似的,而这刀伤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够医治。

可是,直到她离世,他也没有得到她的原谅。

直到她离世,分居了整整五年,她也没有再和他讲过一句话。

追悔里……

长相思,催心肝!

“……呜……远征……你千万要明察啊……跟我可真的没有半点儿关系啊……”

他脸上冷漠的表情让柳眉的泪水更来得大发了,要是派她去干旱的地区赈灾,一个人能抵得了一个大水库的储存量。

当然,表演也是需要观众的。

很显然,她的表演失败了,因为耀眼的阳光穿透了云层,很快便将晨间的雾气全都散尽……

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邢老爷子望了儿子一眼,那眼睛里的痛苦无以复加。

“烈火,雅如,等一等……”

邢烈火看着他,没有吱声儿,但脚步却是停下来了,而沈老太太却有些吃力地避开了眼睛,望向旁边的连翘。

疏远,惧意,太过明显!

她那神情戒备的样子,完全都不肯多亲近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将邢老爷子那颗心揪得生疼生疼的。

有什么样儿的因,就有什么样儿的果。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下的孽,所以,他半点儿都不怪她。她有怨有恨,都是应该的。

而如今,他所有的希翼,不过就是她还能多看他几眼罢了。

一大把年纪了,他也顾不得四周众人诧异的目光,慢腾腾地从脖子上取出挂在衣服里面的一个东西来,那是用一根儿红绳拴在一起的两颗戒指。

没错,就是很普通的那种红绳儿,大概因为年代久远了,已经完全褪色了,呈现着一片灰白。

两颗戒指,瞧一眼便知是一对儿,其中一枚稍小的戒指上有着被火焚烧过的明显痕迹,斑斑点点……而他却一直挂在胸前,寸步不离。

柳眉瞧到,再次表示很受伤。

不过邢老爷子这时候哪里能瞧得到她?!只见他吃力地扯开了红绳儿,取下那颗被火焚过的戒指来,颤抖着手牵过沈老太太的手,将戒指放到了她的手心,轻声说。

“雅如,你这是你的,拿好。”

哪料,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沈老太太慌乱缩回了手,扭过头去不看他……

“对不起……雅如……原谅我……”

看着漠视自己的妻儿,邢老爷子有些哽咽着开口,“……雅如,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孩子们也怨恨我,有今天的下场,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怨不得旁人……但是……戒指,戴上……”

说完,他执着地看着她,那目光里难以掩藏的哀求,让沈老太太似乎心软了,还真就接过了戒指。

拿在手里她仔细地瞧着戒指,里面似乎刻着两行蝇头的小字,她瞧不清楚,但瞧的样子却十分仔细。

“雅如……你还记得它吗?……”见到她研究的表情,邢老爷子激动地伸出手就握紧了她的手。

而沈老太太却被他吓得退后了一步,眼神里满是距离和抗拒,惊慌地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雅如……”邢老爷子轻声儿唤着拉过她的手来,将那枚戒指轻轻套在她苍老得满是皱纹的中指上,深吸了一口气,极小声的说了几个字。

“邢远征,沈雅如,情深不寿。”

闻言,沈老太太一哆嗦,刚才还蛮平静的脸上再次惊慌失措了起来,手指紧紧捏在一起,直到捏得发白,然后猛地伸出手去就推开了他,那突然聚起的力气大得直接将他推得踉跄了好几步。

“……你……你走……我不要……我不认识你……我不要你的东西……”

然后,她像个受到惊吓般慌乱地将手上的戒指脱了下来,直接一挥手就丢到了地上,站在原地惊恐地看着他。

乱,她很乱!

脑子里不断地回荡着那几个字,‘邢远征,沈雅如,情深不寿’,到底是谁曾经对她说过这话?

恍惚间,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

男子背向坐在满是暖阳的大阳台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女子嘻笑着跑了过去,猛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然而手指就盖住他的眼睛。

“远征呀,你猜猜我是谁?”

“还能有谁?在我心里,只有我的雅如。”男子的手一点点抚着女子的手臂,然后拽紧拉到怀里,不断地开始缠绕,就像阳光缠绵着大地。

他在吻她,她闭着眼笑。

那是谁?那是谁?……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如雨下……

“雅如……雅如……”

“……你是谁?”

沈老太太那凄惶着泪流满面的样子,逼得邢老爷子一步都不敢再上前来。

见状,连翘猛地反应了过来,上前轻柔地环着她的肩膀,然而在火哥的示意下轻声的劝哄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老太太,你别怕,别怕啊……没事儿了,咱们走……咱们回家再说啊……”

而邢烈火则死盯着他老爹,那眼神里满是刺骨的冷意,如同冬夜里的寒霜一般瘆人。

“她不愿意你靠近,你不要逼她!现在忏悔,有用吗?”

说完,他转身就走!

邢老爷子看着被老太太丢弃后滚到了墙角的戒指,瞅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捡了起来,又慢慢地系在那根儿红绳上。然后直起身看着他的妻子任由连翘带着一步一步的离他而去。

眼睛里,再次一点一点地蕴满了泪水。

而心里,却像有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在一下一下的切割他的心脏,双腿有些虚软似的晃了晃身体,他一把扶着旁边的墙壁,那一向刚硬的肩膀似乎也垮塌了下来。

“大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肩膀上扶上了邢子阳的手,还有他轻声的安慰,“婶娘她会明白的,你现在要给她时间……她需要时间去好好消化这事儿,急不得……”

拍了拍他的手,邢老爷子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不断远去的那个背影,望着她有些佝偻的腰,望着她老妪似的脚步蹒跚着缓慢行走的样子,一刻也没有移开。

“子阳,这次谢谢你带我来,要不然……要不然我也许永远都不会让我知道,雅如,雅如她还活着。”

“应该的,我也是刚知道这事儿。大伯,咱们走吧?”

……

由于老太太走得很慢,连翘扶着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到那停车的地方,因为是佟大少的地方,大武将车停在了花园别墅的外面。

不过,终究还是走到了汽车的面前。

“姑娘……”

望着打开的车门儿,沈老太太的视线突然凝在了她的脸上,轻轻问了一句话,“他是我的谁?”

“……”

连翘知道她问的是邢老爷子,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目光转向火哥征求他的意见,却看到他轻轻摆动的头,于是,她微笑着望着老太太,食指放到自己的唇上,轻轻地佯做‘嘘’状。

“老太太,我们把他当成是秘密,等你想起来了,就告诉你。”

呃……

这是她以前糊弄女儿常用的招儿,在三七小的时候还成,现在她长大了都不管用了。

等她想起来了,还用自己告诉么?

可是沈老太太明显的相信了,沉吟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还是轻轻点头。

“我肯定认识他,看到他,我的心啊,老犯堵。”

听到母亲这话,邢爷那颗心再次被往事渗染,心像被什么给紧紧揪着似的难受。

他攥了攥拳头,然而吐了一口气,才笑着扶了母亲上车,小心翼翼地说,“妈,那以后咱们不见他!”

连翘看着这样的火哥,胸里闷闷地,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一些以前想不通的道理。

还记得刚刚跟火哥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感情远没有现在这般的深厚,但是,那时候的火哥就一遍遍蛮执着的保证说——‘我绝不负你’。

现在再想起来,他原本是在父母的婚姻里受到了伤害,心疼母亲,埋怨父亲,所以才特别的笃定自己结了婚就不会出轨。

呵……

她望了望天空,金黄的阳光暖暖地铺洒在汽车上,而这幢花园别墅的四周,一片舒展着生机勃勃的植物水灵灵的生长着。

这日子,是那么美好。

不过么,瞧着今儿这情形,她想去看小姨的事儿得落空了,这种情况下,她怎么着都不好再向火哥提起。

先等等吧!

……

正在大武发动汽车时,一辆骚包的红色兰博基尼驶到了旁边停下。

没得说,是佟大少爷到了。

摇下车窗,佟大少一脸阳光的望了过来,“翘妹儿,人看到了吧?”

老实说,这事儿连翘觉得自己办得不是很妥贴,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打实的说了,她捅了捅火哥,率先下了车,走到佟加维的车窗跟前,将刚才这事儿挑简单明了的交待了几句。

大概最靠谱的一句就是,这老太太啊是火哥他亲娘,得带走了,感谢你大少爷这么多年的照顾云云,至于其中发生的费用什么的,她只字没提,这事儿得留着男人会来解决。

更何况,这其中的恩情也不是金钱能够偿还得清楚的,人家佟大少么,也不差钱儿。

他俩说话的时候,邢爷也已经下车了,老实说对佟大少,他的感激多于愧疚。

一码归一码,他分得相当的清楚。

当初肖想他媳妇儿这事他没啥内疚的,但照顾他老妈这事儿,他是巴心巴肝的感激。

他没有说话,而是从兜儿里先掏了根儿烟给佟大少递了过去,自个儿嘴巴上也叼了一根儿,替他打着火儿,两个男人互相再对视了一眼,这就是男人之间打交道最直接最果断最有效的方式。

吐了口烟,邢爷开口了:“兄弟,话不多说,哥哥心里都记着。”

淡淡地扯了扯嘴,现在的佟大少爷也不再是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说话做事儿稳重了不少,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唇角都是笑意。

“没事儿,你把我家翘妹儿照顾好,就成了!”

几年前挨打,就因为他这一句‘我家翘妹儿’。

几年后这家伙仗着恩情,又嘴贱上了,其实‘我家翘妹儿’这话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在他看来这翘妹儿就是他家的,跟他好了多少年,可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一直住在他心窝窝上呢。

不过么,大家都结婚了,那份感情是不可得了,开开玩笑什么的,过过嘴瘾也不为过。

酷酷地靠在车身上,邢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但是,坐在佟大少爷旁边的叶络络心里可犯上嘀沽了,连带着瞧翘妹儿的眼光都换成了有色的,再瞧到邢爷那挺拔帅气的样子,心里就有些膈应了,不爽地问。

“老公,这是……”

“没你事儿,闭上嘴!”

对他老婆,佟大少似乎没多客气。

这时候才晃眼儿瞧到佟大少他老婆的邢爷,直接就愣了两秒,他妈的,这眉眼间真像连翘啊,于是脱口而出。

“狗日的佟大少!”

嗤笑了一声儿,现在的佟大少爷可不怕他了,“威武的太子爷!”

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两个男人一个坐在车上,一个倚在对面的车身,接下来都专心致志地抽着手里那根儿倒霉的烟。

这个过程,谁也没有再吭气儿。

烟这玩意儿,估摸着大多数女人都讨厌它。

为啥呢,瞧着自家男人吞云吐雾的时候真心想一把就给它甩到黄河的岸边儿去唱流浪情歌。

可是,对于大多数的男人来说,它可是真是好兄弟,好伙伴,绝对的好东西,尤其是那种自翊的纯爷儿们,要是说出去自个儿不会抽烟,他们会觉得那简直就是天大笑话和灭天侮辱。

话又说回来,就在这两个男人抽完这一根烟的时间里,真的什么芥蒂,也都差不多放下了。

至于多余的话,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佟大少烟抽得特别快,吸完了手里的那支,又掏出一根儿自己的出来,递给了邢烈火,那眯着眼睛的样子,瞧着贼坏,“抽根儿我的,试试……”

邢烈火接过来,又点燃了第二支。

第二支,他先抽完,然后伸出手去拍了拍佟大少的肩膀,“款子我会汇到帐号上,你有事,就吱声儿,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多饱满圆润的一句话啊!

当然,佟大少爷也是知道,太子爷嘴里这句自家兄弟,就是对他本人最好的感谢和认可。

老实说,他也觉得这样的男人很爷们儿,很洒脱,很英雄气概,很男人本色,属实是翘妹儿的良人吧。

一念至此,他艰难地压下了心底那股子酸涩劲儿,痞痞地对着他吹了声儿口哨,又将烟蒂贼兮兮地叼到了嘴上,皮笑肉不笑地打趣儿。

“和人渣做兄弟,太子爷不亏得慌?”

“闭上鸟嘴吧。”

“……你就这么对待恩人的?”

沉默着瞧了他片刻,邢爷终于还是小声儿的出口,“兄弟,谢谢你了。那啥……对不起。”

谢谢你了,是指他替他养了这么多年老娘,确实该谢!

而这句对不起……

不仅佟大少怔忡了,旁边的连翘也愣了好几秒,刚才他这副酷样儿,她以为打死他都说不出来‘对不起’这三个字。

对视良久!

佟加维乐了,甩了手里的烟蒂,“嘿!小爷受得起,太子爷走好,我就不进去了,也回家!”

见他临走还往自家媳妇儿身上瞅了一圈儿,邢爷恶狠狠地瞪他,“赶紧滚蛋!”

“……真他妈不客气!”

“自家兄弟,客气个屁!”

几句不痛不痒的对白,几年的恩怨,就如那两根儿烟似的,你的一支,我的一支,你吸一口,我抽一嘴,烟雾袅袅间,一切的往事,俱化成云烟。

而留下的,全是情谊。

做为自家兄弟,佟大少更知道,这翘妹儿啊,再也不是自个儿家的了!

——★——

一晃眼儿,沈老太太住到景里已经有好些天了。

这段日子以来,景里的生活太丰富了,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而景里不只有一老,还有一小,更加是宝。

粉嫩嫩的连小七女士就是一个典型的小讨债鬼,磨人精,有的时候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喜欢的时候又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了她。尤其这小家伙逗起弄起老太太来,那可是一套一套的。

乐,就剩下乐了!

而在得知老妈还活在世上这个消息后的邢小久,更是马不停蹄的就赶到了景里。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是连着自个儿的家当都全带来了,她那样子很明显,打算长扎根在这了。

对她来说,这儿有妈,有哥,有嫂,还有侄女儿,真心话,她觉得又有了家的感觉。

找回了母亲的火哥,首要任务就是替她治病,然而通过多方找专家会疹之后确定,沈老太太的身体经过这几年没间断的治疗其实已经完全没有大碍了,不过,失忆这事儿属于特定的病例,用药物完全没有办法,再高端的医生也没法儿,她啥时候想起来,完全取决于她心里内因和外因的刺激。

不过,母亲能不能恢复记忆,邢爷并不太关心。相比较而言,他更希望母亲永远都记不起来。那些伤心的往事,对她来说,忘记了远远比记得更好。

至于她脸上和身上那些被烧伤的皮肤,医生说佟大少那样的保守整形已经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方式了,因为沈老太太毕竟年龄在那儿放着,前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又把身体也都给整垮了,折腾不起了。

身体这东西不是靠药物在短期内就能恢复的,得靠慢慢的调理。

当然,医生谨于她的年龄,更是不提倡做什么再次整形,说到底不管什么样儿的手术,对人体来讲都是有伤害的,尤其是对于一个老太太来说,养好自个儿的身体比漂亮更为重要。

老太太自己对此也完全没有异议。

她很淡然,很淡定。

这么整了一遭下来,邢爷和小久兄妹俩心里对佟大少的感激之情,又多增添了几分,对待沈老太太,佟大少完全没有口令做表面功夫似的敷衍,一切都是真心实意的关照着,实属难得。

连翘呢,对他除了感激,更有深深的感动,得友如此,复夫何求?

另一边儿,沈老太太回到景里的第二天,邢老爷子就带了一个保健医生急吼吼地赶了过来,据说这是在国内久负盛名的保健医生,所以,邢爷没有拒绝,直接把保健医生留下了,当然,对老爸还是不待见。

但是在沈老太太的面前,邢老爷子的虎威早已不在,说什么就是什么,那里还有严父的风姿。

好吧,老实说,作为事外人的连翘,看着他的样子,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简单总结一下,这事儿就是一个恶心小三千方百讲插足别人家庭的故事,不仅仅祸害了一个家庭,还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恩爱夫妻,真是可憎!而对于自己这个对她百分之百依赖和信任的婆婆,她心疼之余,更是当着自个儿的亲生母亲一般敬重和爱戴着。

老太太的皮肤不能整形,却不妨碍她用中草药替她理疗,中药煎熬的洗澡水,自家原创的各种美容面膜,婆媳两个人一起用得乐不可支,而有了老太太这个活的标本儿,她又啃起了祖宗留下的中医药书籍,发誓要和疤痕对抗到底。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虽然沈老太太还是没有想起来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但心里上已经认同了火哥是他的儿子,小久是她女儿的事实。

所以,一副合家团圆的美好画面就展开了。

在这幅画里,最痛苦的人自然是被屏弃在外的老爷子,他每天都尽量抽空过来瞧一次,虽说从来都没有讨到过什么好脸色,但还是乐此不疲。慢慢地他就开始变通了,趁着儿子不在的时候来,媳妇儿比较好说话。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下来的,连翘现在可稀罕这沈老太太了,尤其是她和三七凑在一堆儿的时候,完全就是两个孩子似的,实实在在挺好玩的。

不知道是出于报答感恩还是什么,老太太总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她做许多的事情,帮忙照看三七,帮她做家务,没事的时候就把楼上楼下里里外外认认真真的擦洗一遍,整一只勤劳的小蜜蜂,看得连翘直咂舌。

而且她做事儿还特别注重细节,一看就是受过良好家教的女子,不管什么东西她总是叠放得整整齐齐。

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个老太太特别有喜感的特点,她特别喜欢看报纸,没事儿就拿在手里翻来翻去的,然而不管她看哪一份儿报纸,都只瞧一个版块儿——时政。

还有特别让连翘佩服的就是,老太太的茶艺可是相当的了得,那家伙,她泡出来的茶能清香氤氲一上午,染得一室安宁。

这不禁又让连翘想到了在那个邢家老宅里,老爷子第一次找她谈话时的情景,以及在邢宅里的第二次谈话,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茶,老爷子的面前似乎总放着一壶砌好的香茗。

当然,同样的,老太太也爱喝茶。

每天都会认认真真的砌上一壶水,别说,同样的茶叶和水,那口味儿就是和她自个儿泡出来的不一样。

于是乎,做媳妇儿的便蛮有兴致的学,做婆婆的老太太也蛮有兴致的教。

一教一学,不亦乐乎?

大多数时候,老太太的精神状态都是挺好的,只要老爷子不来就没事儿。

不过老爷子却像是长了千里眼似的,每次儿子走了,老太太泡好茶了,他颠颠儿的就来了,不管老太太怎么不理会他,他也得喝够一口茶才会走的,那行为在连翘看来,特别特别的幼稚。

不过,火哥和小久都不在家,作为人家的儿媳妇儿,她不想软口都不成。老公公要喝茶,她难道说,不许喝?

天下没这理儿!

终于有了这么一天,老爷子走的时候叫住了她,然后冲她招了招手。

知道他肯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连翘就随着他走到了院子里。

天儿,很晴朗。

而景里的院子,却十分的寂静,四周警戒的士兵们距离都离得特别的远,压根儿也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连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在老公公的面前,不先开口总是最好的,火哥怎么不待见老爷子,人家也是血源至亲,作为她来说却是半点儿都不敢造次的。

沉默着垂着眸子,她等待他先说话。

没一小会儿,就听到了老爷子一声儿长长的叹息,而他的开场白依旧很是家常,可是却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儿,开口就叫她连小姐那么生疏。

“连翘,你是个好孩子……”

呃……

能亲耳得到这个特别挑刺的老公公肯定,她心里无疑还是愉快的,只可惜,她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又有几分是迫于目前的情况而说出来的。

心里有疑惑,但是她却不能失礼,淡定地掀了掀唇角,她笑得蛮甜的。

“老爷子过奖了。”

老爷子?!

皱了皱眉,嘿,时世变迁,老爷子对她这个明显疏离的称呼似乎并不满意。

“你可以称呼我一声爸爸。”

爸爸!?

这个名词儿,她有多少年没有叫过了……

而且,她记得很清楚,当年的老爷子似乎对她爸爸的身份和情况颇有微词。

不知道怎么说,她索性微微绕了一弯儿,“我不敢!”

这话里至少两重意思,怎么理解都行,可以是真的不敢,也可以是心里不想。

老爷子不知道是理解的是哪一层,总之,那以前总是凌厉的双眼里慢慢地就浮上了暖意,平静地看了她半晌,才问。

“连翘,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允许你和烈火在一起么?”

为什么?!

神态坦然的低声笑了笑,连翘望着他的眼睛说得蛮认真,“大概是觉得我门户低微,配不上他吧!”

微微点了点头,视线掠过眼前这个淡然的女孩子,邢老爷子忍不住长叹,“烈火的妈妈,她就是出身显赫的名门小姐,知书达礼,温文婉约,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的儿子也应该找一门这样的媳妇儿,门当户对的婚姻才能相爱长久,老实说,那时候我真的不太看好你们。”

怔了怔,连翘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可是,他的眼睛里都是真诚。

没有出口,她继续听他说,“那时候,作为长辈,我只是希望你能自难而退。……当然,你应该很清楚,我并没有真心要对付你,要不然你也不可能现在还有机会站在这儿和我说话。”

这话里的意思,连翘听明白了。

同时,她也相信这句是真话。他一个小小的刁难就足够自己喝一壶了,如果他真铁了心要让自己消失……

那么,完全不需要等到那个在nua基地爆炸的时刻。

略略沉默了几秒,她笑了笑,淡定地问,“那么现在呢?”

“婚姻的路还很漫长,我认不认可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能不能守得住婚姻这座城堡,让它越来越牢固……”

老爷子这番话绝对是有感而发。

但是连翘知道,这都不是他谈话的重点。

“老爷子,有事儿你就直说吧。”

远远地望着沈老太太居住的屋子,邢老爷子压抑的情绪就连她都感觉得出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

“烈火的妈妈就拜托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她喜欢吃桂花糕……”

说完垂下眼睑,转过身将远处的生活秘书招了招手,在他的搀扶下,缓缓地上车离去了。

——★——

接下来的几天,连翘有些闷了。

因为火哥似乎特别特别的忙,每天晚上都回来的非常的晚,以致于她想去看小姨的事儿,一拖再拖。

她估计是因为谢铭诚在南疆那边儿的反恐军事行动的事儿,晚上晚回来不说,一回来还就把自己给关进了书房,她心里这话也就一直憋着,不好意思拿着去烦他。

毕竟军事大过天,忙得连他自己一向热衷的夫妻生活次数都锐减,她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而沈老太太那件事儿,火哥到是派人去查了,可是因为她本人想不起来,火哥又不愿意逼她回忆,在时间过去了整整十三年,就连渭来苑都被重新翻修过两次了,哪里还有线索?当时渭来苑的人,还活着的只剩沈老太太的亲妹妹宣姨了。

宣姨也就知道那屋子突然就燃起来了,火势冲天而起,越燃越旺,听到姐姐在里面喊救命她就冲过去了,然后被倒下来的横梁砸中了手臂,烧晕了过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是宣姨这一听说自家姐姐还活着,来了景里两三次,每次来都哭得死去活来的,让人看着心里特难受,小久也就不让她再来了。

这件事儿,落到反恐行动这个节骨眼上,一时半会儿又没有头绪,邢爷也抽不出身来,只能暂时的搁置在那儿了。

毕竟,老太太好,才是真的好!

……

这天晚上,时间已经敲响十点了,老太太和三七都已经睡下了,火哥还没有回家。

站在房门口左望右望,连翘心里不免有些突突。

而同一时刻,位于南疆边关的山野之间,天气却酷热得非同小可,即便已经到了晚间时分还散发着一股股闷热的气流。

一丝儿风都没有。

黑幕里,谢铭诚一身戎装手里拿着夜视望远镜,瞧着一排排停放得整整齐齐的豹2主战坦克,还有铁甲虫似的装甲车一溜烟的杵在那儿,心里不停地演绎着凌晨的行动计划。

拉着军用帐篷的营地里,几盏军用照用大灯在夜色里也不是太明亮。

他的不远处,战士们背着整齐的背囊,带着弹匣带,扛着冲锋枪在山野里训练,好些人身上已经都被汗水湿透。

战争期间,也不能停止训练,这是红刺的规矩。

杂草丛生,乱石溪流,暑气蒸腾……

环境真的相当的恶劣。

而那些穷凶极恶的东x恐怖份子们,怀着分裂的目的在南疆地区进行了多起极端的自杀性挑衅,暗地里进行着恐怖主义宣传,干着切断交通和通信设施的非法勾当,更加让人不寒而颤的是他们建立了一个以暴力为主的恐怖训练基地。

有预谋,有组织,有领导,有切实的暴力活动,这伙儿人,不得不除!

在此之前,不过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在当地武警的协助下,他带领的红刺特种部队取得了节节的胜利,以零伤亡的成绩打了个漂亮的开门红。

好几场围剿和搜捕的军事行动下来,收缴了恐怖份子的供给和物资无数,武器和非法爆炸物无数,抓捕了恐怖份子三百多名。

捷报频传到京都,同时也赢来了参战官兵全体的三等功一次。

不过,立功在他们这样儿的特种部队,真的不太稀罕了。

只要肯拼敢死,有的是机会立功。

现在最大的一次战役就要打响了,明天凌晨,他们的任务就是一举捣毁东x恐怖份子设在国境线之外的恐怖训练基地。

这时候,热身训练结束了。

战士们都精神抖擞地围拢了上来,瞧着地上放置的一箱箱的啤酒,眼睛直发亮,那涂了满脸的伪装油彩的也遮不住他们的笑脸。

“今儿晚上有好酒好肉嘞,兄弟们!”

“我操,真爽啊!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

“哈哈……就你个兔嵬儿馋……”

“屁话,你不馋?”

这些啤酒是今儿下午运到的,市里警方听说有他们有一场硬仗要打,特地从市区蛮艰难地运来了一车啤酒还有一些食物。

连续好几天,战士们吃膨化饼干吃得嘴都快生出水泡子,眼里看着这些食物,自然心里喜欢的不行。

作为这次反恐战役最早的指挥官,谢铭诚这会儿沙漠迷彩服的袖子都卷到了胳膊那儿,领口也松开着,同色的迷彩军裤上扎着紧实的武装腰带,老实说,战争状态的男人,真是说不出来的有男人味儿。

真实的野外作战么,大家怎么穿着舒服怎么来,军容和军仪有什么打紧的?早就一股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炊食班的战士分发好食物和啤酒,除了远处的哨兵,战士们都围成了一圈儿,一层一层的围坐在一起笑闹着,喝着酒吃着菜气氛好不热闹。

望着这些兄弟,谢铭诚也提起一瓶啤酒走到了中间,将啤酒瓶举过手顶,硬朗的语气比冲锋号还要得劲儿。

“同志们,前些天儿咱们都干得都相当漂亮,明天咱还得再接再厉,直接端掉他们的老巢,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有——”

“有——”

“同志们,还挺得住吗?”

“挺得住!”

山呼海啸般的应答声,那气势绝对不是盖碗茶的盖——

“成!现在大家先可劲儿的吃,可劲的喝,吃喝完了可劲儿的睡,凌晨四点准时出发!现在,喝!”

说完,仰着脖子将一整瓶啤酒灌进了胃口,那劲儿,看着特别的爽。

“喝——”又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欢腾声响在山谷!

当然,大敌当前喝酒这事儿,绝对是有必要的。要不然那古时候,将士们出征之前为啥都得大碗儿的喝酒呢,酒精这东西,特别能壮胆儿啊!战争一打响,那可就生死难料了——

战士们席地而坐,痛快地直接拿着啤酒瓶喝着酒,吃着菜,那神情特别的振奋。

打么,杀么,爷们儿,英雄们!

男人么!就该是这样的!

谢铭诚笑着应和着战士们的热情,坐到战士们中间和大家聊着天儿,哪个战士怎么想家了,哪个战士又怎么想对象儿,怎么想父母了,说白了,大家伙儿的心情都一样。

“兄弟们,都辛苦了,拿下这场苦战,差不多那个狗日的就大势去了,等恢复了私人通讯,就可以和家里人联系了……”

“成啊,队长,来,干杯,喝好,喝好!”

一边儿聊着,一边儿有人起哄着就唱起了军歌来……

还真是这样的,部队的生活蛮枯燥,饭前唱军歌,训练唱军歌,打靶也唱军歌,平时大家都唱得蛮机械的,而这会儿一首《军中绿花》唱来,在这山歌里荡漾着,就特别的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寒风飘飘落叶

军队是一朵绿花

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深深我日夜呼唤

……

故乡有位姑娘

我时常梦见她

军中的男儿也有情啊

也愿伴你走天涯

只因为肩负重任

只好把爱先放下

……

听着这首歌,无疑,谢铭诚的心情很抑制,看着战士们唱得挺得劲儿,他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

沉默!

他沉默了很久之后,还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看着无边的旷野和无穷无尽的夜色,任由战士们在绕着他或高或低的打着节拍,跑着腔儿,拉着调儿地乱七八糟的唱歌。

他的心情,越发沉重。

第一次,他出任务时,开始有了思念。

……

而在京都,照样有人在思念着他。

景里。

火哥回家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了,话说都这个点儿了,他还是照常地进了书房,脸上的神色也是特别的凝重。

凝重到什么程度呢?

到连翘在他身后叫他都没有听到,头也没回地急匆匆进去了。

狠狠地抿紧了唇,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儿,她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部队里的事儿都有保密条例框住,她不能也不好去问。

站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屋,却看到明显也没有睡意的邢小久站在旁边……

同样他也是愣着神望着书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问她。

“嫂子,你说,是不是谢铭诚出事儿了?”

她心里不安,可还得安慰小久,毕竟她比自己更难受,“别瞎猜,能有啥事儿?”

“……嫂子,你替我去问问?”

望着小久那张满是期盼的脸,连翘忖了忖终于还是点了头。

可是,等她走到书房门口,敲门进去的时候,火哥已经从书桌旁站起了身来,他的手上拿着一份已经解封的卷宗,在那晃眼儿的功夫里,她看见了上面盖着的两个大红字印盖——

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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