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我要离开这里回中原去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等着我,我一定会送他们下来与你赎罪。”
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周辞安并没有回头,而是红着眼睛继续擦着墓碑上的灰尘。
刘楚楹静静的站了一会,接过萨日手上,都兰生前最喜欢的一些吃食一一摆放在她的墓前。
岱战被奈日抱着,如今她已经到了可以吃除奶以外的食物,她和都兰一样尤其喜欢月桃做的一些中原糕点,每天就要掰碎一些喂给她吃。
此时她看着那些糕点双眼发亮,闹着就要下来。
刘楚楹伸手接过她,边摁着女儿的后背,面无表情的说道,“岱战乖,这是你都兰格齐的,不许闹了。”
岱战是个机灵孩子很快就感受到阿娘的心情不好,立马乖乖的抱着阿娘的脖子,可目光却是忍不住的瞥向那几盘精致的糕点。
她还太小了,不知道格齐是什么意思。
刘楚楹也并未再说什么,仿佛只是带着岱战来给都兰看看。
过了一会刮起了大风,岱战娇嫩,刘楚楹就让奈日先把她抱回去。
周辞安闭上了眼睛从地上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站着,竟有些说不出的和谐。
“我曾经也有一个妹妹,那年我周家全族遇害,我父母与她都死在了刽子手下,妹妹因为年纪小,他们放过了她的尸首,可我的父母族人却被吊在刑场示众,我连尸首都无法给他们收......
我骗了你,我是趁乱逃出来的,在父亲旧部的拼死相护下逃到了草原,才保住了一条命,天可怜见,上天让我遇见了都兰,那眼神可真像呀,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把妹妹养大,却还是如黄粱一梦。”
周辞安声音很轻,被风吹的七零八碎。
可隐藏在其中的悲伤比一座山都要沉重。
“因何获罪?”许久刘楚楹才开口询问。
至于周辞安对都兰是何种感情,她已不想再探究,人都没了,说那些有什么意义呢。
“公主可知道废太子?”周辞安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
刘楚楹当然不会觉得他说的废太子是指的刘缙,按照他的年纪算应该是先帝在时,的确有一废太子,也就是元嘉帝的兄长。
那时刘楚楹尚未出生,了解的不多,又涉及皇家秘辛,宫中没有人敢提及。
“当年太子贤名远扬,却因为阻拦先帝征战西岐而惨遭厌弃,最终被废,落得一杯毒酒的下场,就连他的一些家臣也因各种罪名被清算,现在想想,是不是很荒诞?”周辞安抬眼看她。
何止是荒诞。
北襄不就是因为征战西岐十年而被拖垮,落得被一个草原部落辖制于此的地步。
怪不得关于废太子的事情藏的严严实实,就连他的后代也没有一点声息,恐怕史书上都不会对此留下一点痕迹,多么悲哀。
“你放心,等成就厉族大业,我会为他们正名。”
周辞安颔首,眼中闪着光芒,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刘楚楹的地位摆在那里,他相信她能够做到。
两人又在都兰墓前站了一会,护送周辞安前往岱川的厉人就来了。
周辞安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轻装翻身上马。
“大王妃,若是要迁营,请帮我带上都兰的东西。”周辞安在马上朝她行礼。
刘楚楹点头,“我会的。”
周辞安这才再无顾虑的离开。
刘楚楹目送他们远去,因为前面的那一段他们用的是中原语,跟着刘楚楹的人都听不懂。
可等刘楚楹回去之后,却把穿行于北襄京都和厉族的人叫来了。
此人名叫索亚,不仅负责给刘楚楹送信,还是厉族潜伏在北襄京都的探子之首。
他生了一副中原人面孔,说着地道的中原话,丢在中原人里面绝对辨认不出来。
“索亚,你去北襄之后,查一下周辞安,他的父亲是康平年间的废太子的家臣,你都一并细细探查,事关重大,千万不要走露风声。”
“是,四个月后,索亚将会亲自回来禀报。”说完他就离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刘楚楹一个人,她摸着那件绣着羊羔的衣裳,脑海中思绪万千。
周辞安太聪明了,猜到她会在重用他后探查他的身世,干脆提前一步全盘托出。
他眼中的情绪做不了假,刘楚楹也并没感觉出来他在说谎,但这股聪明让她有些如芒在背,所以还是让人去了。
虽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刘楚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一个月后,宗格和裴沙将阿都沁部落和荣哈部落瓜分干净。
康纳被宗格当着所有人的面活剐了,那些阿都沁人不恨宗格残忍杀死了他们的王,对他只有畏惧,但在得知康纳抛弃他们之后,他们几乎不再抵抗,纷纷投入宗格的阵营。
厉族崇尚强者,宗格这样的王才是他们最想跟随的。
哈葛兹部落也被夏那日部落和桑渡部落分完了。
此时,除兀良哈外剩余的四大部落齐聚破多罗部落。
哪怕这临时的大营简陋不堪,却也抵挡不住厉族子民的欢声笑语。
宗格成为了草原上名副其实的王,他牵着刘楚楹的手与她一同坐在竖立着狼头的王位上,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这一场盛宴持续了三天三夜,所有人都载歌载舞,共同迎接属于厉族的新纪元。
北襄京都
安王府坐立于最繁华的路段,占地面积不说,里面的布置也极为奢华,哪怕是已经被封为宣王的刘邑,府邸都不如他这个弟弟,可见元嘉帝对刘煦的重视程度。
刘邑如今也和刘煦一样,没有了外戚的帮扶,但他有很多拥趸他的大臣。
且自太子被废以来,沈皇后形同虚设就连她的另外几个嫡子女也被元嘉帝厌弃,随意封了王就立即前往封地,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如今最有希望当上太子的就是死里逃生的刘邑,元嘉帝对他有愧,还将户部那一块大肥差交到了刘邑手上,因此已经有很多朝臣都对他示好。
但总归是没有母族的帮衬,剩余几位年长的皇子也不是吃素的,还有那些个小的,见皇兄们都露了疲态,而他们正是茁壮成长,在读书上最受元嘉帝重视的时候。
已经有好几个皇子在元嘉帝面前露了脸,得了夸奖,他们的身后都有母族庞大的势力支撑,对上刘邑也不算吃力。
短短几月间就不知已经交锋了多少次。
贺靖川从暗门悄悄进了安王府,每次他来他都觉得这偌大的王府一丝人气都没有,平白让人觉得压抑。
虽说刘煦现在还没有王妃和孩子,所以才会显得冷清,可来得多了,贺靖川就发现,是王府的人太少了,加上下人就那么几个,护卫又进不来内院,哪怕到时候王妃嫁进来了,人也还是很少很少。
“殿下。”贺靖川朝靠在软榻上的清俊男人行礼。
刘煦手中的书放下,露出一张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脸,目光中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
“什么事?”刘煦声音嘶哑低沉,早已没有少年的清朗。
“臣听说您已经向陛下请旨,要娶顾家女为妻而不是许家女,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贺靖川皱眉说道,光凭他一个人想要把刘煦推上帝位不是一件易事,如今刘煦成婚就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机会。
所以经过贺靖川仔细挑选和费心谋划,才让平津王的外孙女入了嘉元帝的眼,从而在了刘煦的挑选之列。
这顾家虽然也很好,但是抵不住平津王这个异姓王威望高,他虽早年间被嘉元帝收了兵权,但贺靖川看得出来,平津王雄心不减,只是再等一个机会。
可偏偏刘煦选了顾家女,那他们做的那一切就白费了。
“赐婚旨意已下,无法再更改。”刘煦摸着刘楚楹写给他的信,脸上才出现了几分暖意。
“可是......”贺靖川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刘煦制止。
“我不需要那些人的帮助,你且看着吧,等到刘邑与他们斗得头破血流,自然就会轮到我了,你真以为父皇会把平津王的外孙女给我吗?他不过是在试探。
你以为他对厉人就只有惧没有恨吗?他现在估计只要一想到姐姐为厉王生了孩子,还把桑蚕之术带到了厉族,恐怕都恨不得没有这个女儿吧,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不是惧怕姐姐他怎么可能会封我为王,别再耍那些小把戏了,盯住西岐人,厉族刚刚统一尚未平稳,西岐才是如今北襄最大的敌人!”
贺靖川被刘煦那阴鸷的样子吓了一跳,甚至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幸好刘煦看得清,不然他们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知道刘煦喜静,他告了一声罪,就默默离开。
偌大的殿中就只剩下刘煦一个人,他双手摩挲着那封信,神游在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幽幽开口,带着无尽的悲伤。
“阿姐,你要与我们为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