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千落扯着离开案发现场，达达利亚的神情略有些古怪。
不得不说，哪怕是身为竞争对手的自己，在瞧见钟离方才那一副并不自知，实际上堪称心碎的悲伤神情，都足以感知到对方的心痛程度。
可神千落却没有出言安慰他，也没有走到他的身边，反而沉静的，果断甚至是残忍地说出了那样的话语，拽着他绝尘而去。
…冷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少年的银发还是那样瞩目，眸瞳纯净的色泽像黑夜的守望，给人一种凝视深渊的陨落感。不似凡尘，犹如君王。
他果然还是未知神千落的全貌，倘若认定其堪称迷惑性的乖顺外表便是少年的本性，毫无预防地一味向他靠拢，只怕是会被他伤得遍体鳞伤、支离破碎。
他也会是如此吗？
他虽并不讨厌少年极有城府又浅笑吟吟的样子，可自己的接近对于心悦于钟离的神千落而言…
只会是沉重的负担吧。
“我还从来没见千落你这样生气过，哈哈，果然啊…还是因为钟离先生呢。”
“我很感激鸭哥哥，伪装恋爱的感觉很新奇哦。”再度抬眸时，少年面露歉意，俏脸上维系着的，仍是亲和力与迷惑性极高的熟悉温和，“现在的我明白了喜欢的含义，我想教会…”
“…不。”他说着微微摇头，从容轻柔地诉说着，眉梢眼角俱是难以窥见落寞，“我只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只此一次。”
哪怕表现地再怎样云淡风轻，达达利亚还是能够隐约察觉到，如今的少年既是生气，又是失望。
这是他永远也不会对他露出的神情。少年一切伪装下的情感，都只对神明开放。无论是曾经的千小落选择被钟离收养，还是如今意识到爱意归属后，毫无回旋之地的拒绝。
他的眼里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位神明。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隐约察觉到达达利亚嗓音的微沉，神千落安静了一瞬，仰头看着他。
少年神明或许会感到歉意与怜悯，眸光决意分明，但还是轻轻拽住彼此相握的手，宽慰地翘起嘴角，露出清浅真诚的笑容。
“鸭哥哥曾与我说，想要成为我的兄长。就算是现在，我依旧不会答应哦。但…作为伙伴与友人，我们的未来，还有很长。”
他的眸光清澈开怀，被默然了片刻的少年执行官轻叹一声，轻柔抬起了手，在手背处，落下浅浅的轻吻。
“若你愿意…还请继续信仰我罢。”
·
神明回身离开了人类。
而在达达利亚驻足于阳光微寒的街头巷陌，默然良久时，璃月的神明行走在尘世，同样心如乱麻。
神千落应当是故意而为之的吧。
为了气他，与他闹别扭，不满他霸占他已久却从未言明的心意。
他可从未听闻，少年与执行官产生过怎样的瓜葛。可倘若，万一，他是的的确确厌烦了自己…
在孤零零归家的路上，神明静静地一言未发，仿佛闷不做声的龙龙被自己珍视之人遗弃街头，零零星星，听到了子民们纷纷而热烈的只言片语。
他们果然是在议论着少年。
神千落的确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哪怕是千年后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下，也能在不过几天的时日，再度成为举世的焦点。
他们有人说，璃月的箫神爱上了至冬国的执行官，若是真心相爱，果然还是应该尊重箫神的选择。
可也有人说，箫神不过是沉睡失踪已久，乍来人间，一时不慎被满口骗术的执行官拐入了怀里。
而还有一些人痛心疾首地说，可惜啊，我们的岩王帝君走得早，错过了少年的归来，也不知他陷入了恋爱。否则，看到箫神大人如今获得了幸福……帝君也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街头的人语声都稍稍淡去了。
钟离渐渐停了步伐，沉默地立在热热闹闹的集市中，与一个个被自己深沉守望的子民们擦肩而过，缓缓的，又极其克制地轻轻阖上了双眼。
欣慰……
吗？
可他并未达成子民口中那般的温和与宁静，听闻少年作出的选择，甚至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想要即刻冲到他的身边，将浅笑吟吟的少年从其他男人身边拽走。
拉进自己的胸膛，迫切的，强硬的，宣告他归属自己。
少年是龙的珍宝，怎能被他人染指。
欣慰…欣慰……
是他产生了错误的情感吗？是他未能做出所有人期待的反应吗？是他错误地将神明之间的温存，误解为扭曲也不正当的欢喜吗？
‘…可是，帝君大人他，真的会高兴吗？’
霎然，偶然一道子民的身影挠着脑袋路过神明的身畔，口中倾露出遗憾而讶然的语调，加入了子民们的探讨声中。
钟离忽地回神。
他听到对方加入了议论后，围绕在一团热烈讨论的子民们话锋稍许有了转变，叹息着，露出了原来你也是这样想的神情。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么多人都不认可帝君和箫神大人的深厚情谊呢。’
‘连我们都不愿意让走咱们璃月的神。其实，箫神被外人抢走，帝君未必见得高兴吧……’
陆陆续续转变的风向就像拂过山林的春风，钟离稍稍愣怔地注视着眼前灯火繁华的人间，少年的一颦一笑，那拐着语调故意气他的神态，那温柔身体松木般的清香…
几千年相知相伴的温情犹如流水倏然从心田划过，沉寂静默的岩土，也终会盛开似锦繁花。
或许有时，他不能再一而再再而三地一味体谅那满口胡言又伪装重重的少年。
面对他的食言，他何止是不高兴，他简直不高兴得快要疯掉了。
迟疑的步伐终是抉择了觊觎已久的方位，钟离唰地回身朝神千落所在的方向赶去，在接到少年以略显漫不经心的口吻传递来讯息，言明今晚不回家，要与喜爱之人鬼混在一起后。
他实在是太在乎着他，以至于连契约之神自己都堪堪忘记了，食言者，是应当接受惩罚的。
兜兜转转，千年等待，灵魂交换，他还是放不下他，还是在意他，还是…
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