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明是武将世家,平时受的是忠君爱国教育,以为天平军不过是一小撮刁民作『乱』,只要众将士用命,必定能平底『乱』军。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将朱思明从小形成的观念全部击碎,那些疯狂扑上来的难民,原本也是黄土刨食的庶民百姓,如今见到官军却像见到仇人,疯了般冲上来撕咬。
官兵之败,不是败在天平军,而是败在百姓手上。
大战过后,天平军进入朱水镇,受到百姓群情拥护,比当初对官军更加热情,连最平困的孤寡老人,都捧出家中仅剩的米豆粮食,跪在街边迎接大军。
朱思明化妆潜入朱水镇,却被路边百姓发现,向天平军举报,便派出大军前来追杀。
朱思明熟读兵书,武艺精熟,可是战败过后,身边亲兵死伤殆尽,剩下的也都失散了,猛虎不敌狼群,被追杀的非常狼狈。
一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朱思明全身裹满泥水,口鼻中都是脏水臭泥,须知他平时衣衫整洁,一尘不染,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有现在的情况。
“父亲,恩师,陛下,你们都错了,百姓恨我们!”
朱思明边走边哭,天下之大,他已无处可去,眼下报国无门,连父亲的首级都落入敌手,悬挂高杆上风吹雨淋,为人臣、为人子都失败如此,他恨不得现在就死去。
不知走了多久,朱思明已听不到身后追兵的脚步声,但是他仍旧一瘸一拐,拄着手中半截枪杆,凭着一口气往前冲去,却不知道目标在何方。
终于,又累又饿的朱思明倒下,昏『迷』前只听到有人走近身边。
“曹大叔,这里有人昏过去了。”
“快浮起来,先喂一碗米汤,这年头的病,十有八九都是饿出来的。”
等到朱思明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他看到自己躺在一处破旧的道观内,身边有位男童陪在身边。
“我在哪儿?”朱思明看男童衣着破烂,知道他也是难民,担心自己落入敌军手中。
男童很瘦,头却很大,这是『乱』世普遍现象,孩子们吃不饱,但是一双大眼睛却炯炯有神。
“这里是老鸦观!我们暂时住在这里。”男童说道,然后指着自己,“对了,我刚刚有名字,叫高平,是道长给我取的。”
朱思明一起身,却惊讶发现,原本他全身大小伤口几十处,现在却没有半点疼痛,先开衣服一看,但见光滑皮肤,没有半点伤疤,“这是谁干的?”
男童高平笑了,眯着双眼,“是道长做的,他医术高明,曹大叔说了,你身上都是刀枪留下的红伤,而且在泥水里泡久了,身子烂了大半,就算再高明的医生也救不活。可道长神通广大,硬生生将你从鬼门关来回来了。”
朱思明发现除了略显虚弱,身躯竟然完好如初,用力站起身,觉得头晕目眩,差点倒在地上。
高平站在一旁,连忙扶住他,“你睡了三天,期间只喝过几碗米汤,身上没有力气,不要剧烈活动。”
“你带我,去求见道长,我要感谢他救命之恩。”
朱思明哪能不明白,高平口中的道长,肯定是世外高人,这一手疗伤无痕的医术,就已经是神仙手段。
高平听了有些迟疑,“可是道长每天都在给人治病,只有等天黑才回来,你先等等。”
朱思明点头,“那好,你先带我出去走走。”他要熟悉附近地形。
老鸦观地处深山,建立已超百年,附近人流稀疏,又不在交通要道,所以香火不盛,不但没有钱财供奉,连道光建筑都破败大半,简直成了狐狗出没的荒草堆。
经过高平介绍,当前的老鸦观内,除了高平和道长外,就只有另外一人曹大叔,现在多了个朱思明。
平时高平和曹大叔,跟着道长下山救治灾民。
这些年来,四方战火不断,无数破家之人背井离乡,潜入深山隐居,平日里荒芜山间,变得热闹起来。
道长直到深夜才回归,让朱思明看到阵容。
出乎朱思明预料,这位道长并非仙风道骨、白须白发的老道,而是比他更年轻的少年。
“道长,在下朱思明,多谢您救命之恩。”朱思明恭敬行礼,“敢问道长,道号如何?”
少年道长顿了顿,自己当过苦修、藩镇、国公,唯独没有当过道士,眼下的身份不过是一层掩饰,还没想过什么道号,联想到道观的名称,当即说道,“贫道道号,黑鸦。”
“原来是黑鸦道长。”朱思明心想,这可不是什么正经道号,反而像是绿林黑道的匪号。
黑鸦道长,便是越界而来的唐楼,他被世界意志反噬,孔雀、金鹏两飞剑被从体内击飞,而他自身也身受重伤,掉落深山当中,恰好落入这年久失修的老鸦观中。
好在唐楼体内的『药』师佛神通还在,过了几日后治愈伤势后,便已老鸦观位落脚点,先后收留曹大叔和高平一大一小,然后开始下山出山,打探这个世界的形势。
不同于曹大叔和高平,朱思明是将门世家出生,见闻广博,兵败后流落深山,正是唐楼了解外界的一个好来源。
“朱兄,你从山外而来,不知外界是何情景?”唐楼问道。
朱思明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这番交谈,朱思明说得多,唐楼静静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启明星起,东方天空泛出鱼肚白。
“天灾人祸,民生多艰!”唐楼叹息一声。
“我国朝是中原正统,历朝千年,正统深入人心,但是现在外有蛮族扣关,内有『乱』民造反,更有贪官污吏、骄兵悍将为祸,不知何年才是重归太平。”朱思明叹息不已。
“朱兄,你眼下外伤已去,内损仍未恢复,还是在道观住段日子,等伤势全好后再离去可好?”唐楼说道。
朱思明摆手道,“观主,我身无分文,不好意思白吃白住,这段时间便代工偿还,为您打扫清理老鸦观如何?”
“如此甚好?”唐楼点头。
通过这次交谈,朱思明探明,唐楼身上没有半点武艺功夫,看来不是想象中的隐士高手,充其量就是医术高明,如此『乱』世,这般人物隐居深山,倒是个好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