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原本留守侯府的魏青来了,他连夜赶来,想必是有要事。
容安自觉地停在数丈开外的地方,她看见廊灯下,裴宴笙的脸色有些冷,这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少顷,两人说完话,魏青先走了,裴宴笙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容安走到树下,和他一起围着桌子坐下,桌上摆的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有阿湖做的月饼和桂花糕,还有几个家常小菜和蒸螃蟹。
当然少不了庄子上自己酿造的桂花酒,就取材于身旁的这棵桂花树,每年厨娘都会收集新鲜的桂花配以梅山上的山葡萄酿成酒,封存在酒窖里,来年中秋就可以喝了。
容安是知道的,也尝过好几次。
“是宫里有些动静。”容安什么也没问,裴宴笙主动开口告知。
容安没什么惊讶之色,随口问道:“很严重?”
裴宴笙摇摇头,面带不屑,“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只不过没想到他们这么快狗急跳墙。”
他说着给容安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斟上一杯,而且很快就被他喝了。
入口有酒的醇香和桂花的清甜,这不由让他想到往年中秋节月下独酌的情景,那时候他对着明月思念的人,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想到这里,他又给自己满上,并对着容安举起酒杯,道:“我们一起喝一杯。”
容安端起酒杯和他碰杯,裴宴笙笑道:“你随意就好。”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容安也喝完了,虽然不胜酒力,但是这杯桂花酒还是可以应付的。
裴宴笙见她空了杯子,心里很高兴,却没有再给她倒酒,而是拿了一只螃蟹,用工具拆剥。
“是太后和孟家吗?”容安看着他略显生疏的动作,大概是拿刀握剑的手第一次干这种活。
“他们看出了陛下的心思。”
裴宴笙点点头。
“那还真是不消停,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挟持陛下?”容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
裴宴笙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
“嗯?”容安有些意外。
“有我在,他们如何能胁迫陛下,只有先将我除去,才能为所欲为。”裴宴笙解释道。
是这样,容安很快想明白了。
“那他们还真是不自量力。”她摇摇头叹道。
裴宴笙眼中含笑,“这世上总有人想要拼命一搏,万一赢了呢。何况太后和孟贤自认为胜券在握。”
容安突然为建平帝感到悲哀,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和舅舅呢,他们就没有想过除掉裴宴笙对朝廷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不过也是,他们若能考虑到这一层,也不至于有这样的计划。
现在的他们已经被自私和贪婪支配,只想着怎么达成自己的目的、大权在握,他们等太久了,也压抑太久,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侯爷准备怎么教训他们?”容安问道。
“教训?”裴宴笙一边思索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最终说道:“孟家一点用都没有,留着对陛下就是个累赘。”
容安沉默的看着他,说实话有些被他的决定惊讶到。
孟家,英国公府,皇亲国戚,便是建平帝估计也要掂量再三,他却很轻易的说不留。
“觉得我狠?”裴宴笙见她不说话,笑着问道。
“我不否认,但是有些人,他的本质如此,你给他机会也是枉然。
就像孟贤,但凡他安分一点,好好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我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可他不安分,他的野心由来已久。”
容安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是对他大刀阔斧的做事方法有些震撼罢了。
“容安,得饶人处且饶人是没错,但也会因此带来很多麻烦。”裴宴笙看着她说道。
“就像镇国公府蒋氏的那些孩子……”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是容安明白他的意思,是他就会斩草除根。
“不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裴宴笙又安慰道,“你毕竟是女子,如果你能做到那么狠,那确实挺可怕的。
我不同,我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无关紧要的人命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多死几个人,我没有负担,也没有一丝不忍。”
容安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面色柔和的说着冰冷的话,而且都是不可能轻易对别人说的心里话。
这就是真实他,有着惊人的冷静,洞察人心的睿智,杀伐果断的魄力,还有不近人情的麻木不仁,然而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具备的。
要经历多少次死里逃生、失去、绝望和算计,才能形成这样的心性。
现在的他就是时间锻造出的一把完美利剑,能得到他的君主无异于如虎添翼。
“陛下很幸运,能有您的辅佐。”容安由衷的说道,至少现在的建平帝远没有的他的睿智和果断。
裴宴笙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说完,他将剥好的螃蟹放到了容安的面前。
容安看着盘子里堆的像小山般晶莹的蟹肉和黄澄澄的蟹黄,心里百感交集。
脸上却没有太大的起伏,还开玩笑道:“我在阿湖那里已经吃过一只螃蟹了,她跟我说那是最大的一只,她一定不知道侯爷您还藏私了。”
裴宴笙不否认,一边擦着手,一边看着容安说道:“最大的当然是留着让我自己来献殷勤了。”
容安忍俊不禁,“反正最后都是被我吃了。”
“那倒是。”裴宴笙微笑道。
容安夹起一块蟹腿肉,蘸了蘸汁送入口中,肉质细嫩鲜美,齿留余香。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是裴宴笙亲手剥的螃蟹,这在上辈子是做梦都不可能梦到的事情。
容安坦然的吃着,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不再那么客气和拘谨,像家人一样生活。
大概从裴宴笙没有干涉她送沈星楼去梅山书院读书,接着看到他珍藏着自己前世的画像。
她几乎放下心来了,她窥见了他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而他自己也正在后知后觉。
裴宴笙自斟自饮了好几杯酒,抬头盯着天上的满月怔怔出神。
“容安,你说天上有神仙吗?”他忽然这么问道。
容安惊讶的看着他,裴宴笙却看着她微微一笑,“我觉得有,或许月神就在看着我们,我刚刚向她许了一个愿望。”
“愿望?”
“对,但是我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容安忽然觉得裴宴笙脸上的笑很满足,好像他的愿望一定会实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