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张敞叫絮舜去处理一个案件,可絮舜一反常态,不把领导的话放在心上,直接回家睡觉去了…张敞莫名其妙,派人去叫他回来干活。没想到絮舜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吼了一句“老子以前替他干的活还少吗?满城的人都在传张敞要倒掉了
。他顶多再当五天的京兆尹,还替他干个屁活呀”
“五日京兆”的成语,就出自这个小人的嘴。然而张敞是不是五日京兆,不是外面的人说了算,张敞说了也不算,只有一个说了才算:汉宣帝刘询!你以为你是谁呀?一个小人物,竟也敢拆我张敞的台?就算我只当五日京兆,也要让你知道五日京兆也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
果然,当张敞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火大了,立即派人逮捕絮舜,然后就丢到监狱里去了!
中国古代司法之黑暗,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我们也知道:张敞是靠打黑闻知天下的,像他这种玩弄黑社会的老手,玩个阴招,制造个冤狱,那实在太小儿科了…按汉朝法律,要杀人,必须在立春之前。那个絮舜,张敞是坚决不能让他活到明年的春天了!
于是,派人日夜拷打,让那小人自已认罪。认什么罪,反正不重要,只要你肯在编织好的罪条上点头签字就行了!
最后,絮舜终于经受不住,认罪了。判决书写好后,张敞得意地笑了。他派人给那小子送去了一张字条,上面是这样写的:五日京兆,威力如何?现在怕死了吧?冬天就要过去了,想不想多活几天呀?春天马上就来了…
我想:命运残忍的捉弄,就是把你投进一片绝望的黑暗之中,让你突然看到一丝光明,然而当光明出现在你眼前时,却原来是一把砍头的刀!现在,张敞就是以此折腾絮舜,最好长点记性,下辈子有机会再做秘书时,别狂妄无知,乱欺负人!
立春之前,絮舜还是被张敞派人拉出去砍了。刚砍了人,春天到了,中央司法部例行到地方巡查案件。没想到:张敞又被人告了!
告张敞的,是絮舜的家人。他们竟抬着絮舜的死尸、拿着张敞曾传给死者看的字条,跑到中央司法部巡视官员面前告状!人证物证,一一俱在,张敞这下子跑不掉了!果然,司法部官员立即上奏,弹劾张敞滥用职权,滥杀无辜!
奏书传到皇宫,刘询一看傻眼了: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张敞你果真觉得命长了吧?人家喊着要罢你的官,朕好不容易才压住奏书,你竟又整出一个命案来,这下子该怎么收拾?
是啊,怎么收拾?两次奏书堆在一起,张敞想不被搞倒,拉出去砍头,早已做鬼的杨恽可能都不会信了…
然而万事总有例外,奇迹还是发生了!
不久,刘询把廷尉于定国叫来“上次有人因杨恽的事,把张敞告到朕这里来,奏书一直都还在朕这里。你先把这些奏书拿去立案,把张敞给办了”于定国会意地点点头。刘询接着道“就这样,没事你先回去吧”
于定国一愣:张敞身上不是还有一件命案吗?怎么不交待一起处理?突然于定国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
想想就知道:如刘询要于定国将张敞的命案也立案了,张敞肯定要以命抵罪了。张敞两件大案,想包庇是说不过去的,唯有退而求其次,将之前弹劾他与杨恽牵连的事办了。那件事顶多就是罢官,丢了公职,但还能活命呀!只要命在,还怕啥呢?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风头一过,张敞还是可以回来的。这就叫避重就轻。高,果然高啊!
然后,于定国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判决罢免张敞的京兆尹。同时派人告诉张敞:尽快把你的官印送到未央宫来!
张敞一听,两眼一眯,两耳一紧,然后呢?交了官印后就没别啥事了?不去监狱报到了?张敞的心揪得紧紧的,恐怕中央使者的嘴里还要蹦出啥爆炸性的词来
。但他等了很久,只见人家拍拍手,像说完事般走人了。张敞一愣,交了那破官印,就没啥事了?
可人家没说有事,也没说无事,真是可怕!张敞心头不由一跳,凭他对汉朝官场的了解,人家不可能就此放过他!那怎么办?没了公职,手无寸铁,总不能干等着被那帮疯狗咬吧?
顿时,张敞心头又闪过一个念头:老子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跑,先跑了再说!一想到这,张敞提起袍子,卷起官印就赶到未央宫北门,交了那破玩意儿,然后一溜烟跑到老家躲起来了…
张敞这一跑,数月就过去了。那几个月,全家人都在提心吊胆。不过还好,托皇帝的福,逃难以来,没见疯狗追来,日子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这种走着钢丝活命的日子,到底要挨到什么时候呢?张敞不知道,张家上下更不知道,反正就等着吧。是祸是福,总归会有答案的!
答案马上就要见分晓了!有一天,张家上下突然慌成一团,接着有人哭了,带领全家都哭了起来。他们挨了好久,总以为张敞躲过了初一,说不定就能躲过十五,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脱死劫。没想到皇帝突然派使者来,准备要带张敞走了…
那时,皇帝使者还没进门,张敞一看全家哭倒一片,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张敞狂笑,那边就哭得更猛了。这时只见张敞笑着叫道“别哭了,都赶快起来给我准备迎接客人,俺要被重新起用了”根本就没人相信张敞的鬼话,张家众人都接着哭。这时张敞又笑道“你们还哭个屁呀,怎么都不拍脑袋想想,如皇帝要让我死,派个警察就够了,今天来了特使,肯定是要起用我了”张敞一语拨醒梦中人,对哦,皇帝使者驾临,说不定是好事呢?
张敞不愧是老江湖!皇帝派使者来,果真是起用他,而不是拿他人头去的。刘询之所以要起用他,实在是找不到个像样的人,去做张敞曾经做过的工作——捕盗!
对长安那帮盗匪来说,张敞是阎罗王,他们不过是小鬼。阎罗王不在了,小鬼都跑出来作乱了。自从张敞不当京兆尹后,长安城都乱了套。官员工作效率下降,盗贼四起,捕盗的警鼓都被打破了也不管用。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据说冀州的巨盗们,干脆跳将起来,公开跟政府对着干!
这帮盗贼简直太目中无人了;不过你们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如没你们,皇帝怎会想到我张敞?
的确也是。人只要有能力,就不怕没前途!刘询当初要放过张敞,就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会用得着张敞。不过刘询这次让张敞回来,不是让他继续做京兆尹,而是派他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冀州!
但张敞来到长安后,他没急着去工作,而是先摆平那件让他全家吃喝拉撒都不安稳的命案。张敞当然也知道:跟皇帝讨价还价,必须得趁热打铁!于是他给刘询写了一封书,替自己杀絮舜辩护!
辩护书送上去后,刘询接见张敞。皇帝很实在,对张敞杀絮舜的事绝口不提,直接封他为冀州刺史!
可怕的多米诺骨牌效应,终于还是被可爱的张敞逃过了!张敞重新开始了他的打黑生涯,正如刘询所期待的,不久,冀州黑社会便被张敞摆平。好人战胜了坏人、世界又恢复了和平。当然,和平只是暂时的…
这一年,汉宣帝刘询不过才39岁。多好的壮年,刘询却感觉自己活不长了。而对刘询来说,重要的似乎不是生死纠结,而是国家社稷。他走了没关系,留下这么大一个家,他很不放心。准确地说:刘询不是放心不下这个家,而是不放心即将接他班的这个新当家:22岁的皇太子刘奭
!
治国之术,必须长期实践与磨练。刘询本人就是这样,一年年、一步步才练成了盖世神功!然而很遗憾:刘询的神功,太子刘奭根本就练不了,因完全不是那块料!
刘奭小时候,脑袋好使、反应灵活,没啥异样。可长大后,刘询却发现自己这儿子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柔仁好儒!
自汉武大帝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思想基本已升格为国家治国理念。刘彻好儒,但不迷信儒。在刘彻看来:儒家深入人心,但不实用。不实用,那是因多数儒生都很迂腐,还特喜欢复古。在他们眼里,所谓贤人政治的最高境界,就是三皇五帝时代的事…
所以刘彻认为:仅以儒家治国,很不靠谱。在他看来,最实用的治国手段,应是王道霸道兼用。提倡王道的就是儒家,喊霸道口号的则是法家。法家就像建筑工,没它就修不成房子;儒家就像粉刷工,没它来装修,住进去就不好看…
道理似乎很浅,刘询也是杂用王霸之道的一代高手君主。在位期间,杀过的高官也不少,牛人就有赵广汉、韩延寿、杨恽等。有一次,刘奭就向自己的父皇进言道“陛下您用刑太冷酷,为什么不多用一些儒生来治国呢”
刘询一听,脸色都变了,大声喝道“小子,你整天读书,是不是读傻了呀?汉朝立国以来,治国自有制度,都是霸道、王道一起来。儒者好古非今,不达时宜,如重用儒者,纯用德教,那天下还能守得住吗”刘询觉得骂得还不过瘾,又摇头叹息一声“乱我家者,太子也”
是啊!照此发展下去,丢掉我大汉天下的,可能就是刘奭这个不肖子孙了!一想到这,刘询就发愁,就想着要不要把刘奭给换掉呢?
事实上,刘询的确已物色了一个好人选:自己的次子、淮阳王刘钦。刘钦老妈张婕妤是最得刘询宠幸的妃子。而“好法律,聪达有材”的刘钦则是刘询最喜爱的儿子。刘询甚至常常这样感叹“淮阳王真我子也”
然而最后,刘询还是打消了换太子的念头。不为别的,只为了许皇后!许皇后是刘询在民间流浪时,张贺做媒好上的。刘询跟许皇后感情一直很好,只可惜许皇后被霍显派人下毒毒死了。一想到许皇后早早升天,丢下刘奭这么一个可怜儿,刘询内心总不禁起波澜:哎,看在许皇后的份上,不换了吧!
不仅如此,刘询还任命了韦玄成做刘钦封国淮阳国的中尉。当年老丞相韦贤死后,少子韦玄成拒绝家人所传的父亲遗命,佯装疯癫,想将扶阳侯的爵位让给自己犯罪在狱的兄长,后来迫不得已才袭了父亲的爵位。汉宣帝就是希望刘钦能以韦玄成为榜样,免得将来觊觎神器,酿成兄弟争端。
3年多前,当匈奴大草原上五个单于并立之时,几乎所有的汉朝公卿都一致向汉宣帝刘询建议:趁此机会,发兵远征,一举荡平匈奴!只有当时任御史大夫的萧望之反对,并给皇帝提出了一个‘以德服人’的方案。刘询采纳了。于是这几年不断派出使者。
终于,经历残酷的内斗后,匈奴大草原上只剩下了硕果仅存的两个亲兄弟单于,他们都表示愿意接受汉朝的管教了…
呼韩邪单于听从左伊秩訾王的建议,引众南下,向汉请朝,并遣其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同时求汉朝援助,再击郅支。而郅支单于听说后,也立即遣其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汉廷。请汉朝勿助呼韩邪单于。
两个敌对单于,都各送自己的儿子给汉朝当人质,算是扯平了。当然,窝里斗还得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