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边忙着推选新的兵部尚书,侯崇武已经带着一万五千大军到达襄阳,襄阳镇抚使秦渊和樊城镇抚使雷爻亲自出城相迎,在城外完成交接事宜,然后一万五千大军进襄阳城,但这一万五千大军不是给襄阳的,而是给樊城的,樊城调一万大军到襄阳来,襄阳则调以前的一万大军出来,由侯崇武带走,也相当于往樊城补充了五千兵力,这就是换防了。
换防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边防重镇的将领在军中培植亲信,同时也起到补充兵力的作用,但这给边防的将军们造成很大的困扰,为什么这么说呢,假如三衙发来的兵马是精兵良将,那很省事,但三衙发来的这些士兵跟地痞流氓差不多,简直一无是处,根本无法御敌,襄樊守将必须对这行士兵从头训练起,三个月初见效果,半年方能小有所成,一年才能成为精兵,然而一年后,他们又要迎接新的换防兵马。
然而朝廷对于换防却乐此不疲,防止武将造反什么的排在第一位,给秦渊他们找点事做,他们朝廷才能放心,虽然秦渊祖孙三代都忠心耿耿,但帝王的心思,谁能猜测。
甄建他们先进襄阳城,然后通过江上的浮桥过江,前往樊城。
樊城虽然有骑兵,但只不过挂了个骑兵名头,平时操练一切按照步兵的要求来,守城打仗,也跟步兵没两样,进樊城后,骑兵营就被打散了,甄建他们都被分到了中军营,甄建的都虞候的官职不变,盖青被分到了西营区,盖立和盖云被分到了东营区,这些营区相隔虽然不算远,但一般的军官和士兵平时未有上官批准是不可以出营的,所以甄建和盖家兄弟们以后注定无法经常见面了。
樊城原本有两万五千守军,如今一万人被调到了襄阳城中,只剩一万五千老兵在城中。
甄建来到中军营大门外,只见门口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进军营的第一步,检查行囊,就像过安检一样,所有人都要把各自的行囊打开,检查一遍,还要搜身,所有私带的坐骑,统一交由马厩保管,普通士兵不可私自携带任何兵刃,所有兵器由军备处统一发放,任何违禁物品,不可带入军营。
甄建倒是无所谓,他是都虞候,可以带佩刀,自己也没带什么违禁品。
甄建牵着马在排队,望云骓今天很乖,站在他旁边不吵也不闹,甄建闲得无聊,摸着望云骓的头跟它叮嘱:“待会你就要被送到军营的马厩去了,那里可没有特殊待遇,也没有什么好草料给你吃,要让你委屈一段时间了,不过你不许跟人家马夫闹脾气,也不许欺负别的马,惹出乱子来,我可保不了你啊……”
也不知道望云骓有没有听懂,用马头拱了一下甄建的头,甄建知道,这是它表达友好的方式,只对亲近的人如此,甄建很开心,他越来越喜欢望云骓了,就像养了一头超级通人性的宠物,就是个头有点大。
队伍缓缓往前移动,时不时听到前面传来大叫:“唉!我的牌九,我的牌九……干么拿走我的牌九!”
“军中不许赌钱,如有违反,杖三十。”
“你拿我酒囊干什么!还给我!”
“军中不许喝酒,如有违反,杖四十,关水牢一天。”
……
眼看再隔几个人就轮到甄建了,正在接受检查的那个新兵有点混,可能是刚刚喝完酒,检查的时候一身酒气,为他检查的是一个黑脸短胡须的汉子,发现他一身酒气,行囊里还有酒壶和骰子,他顿时把酒壶和骰子丢到身后的一个大木箱里,冷冷道:“酒壶和骰子充公了,还有,你浑身酒气,不许进军营,到那边好好站着,等酒气消了,再进军营。”
“凭什么!”那个新兵顿时两眼一翻,瞪得眼白比瞳孔还大,嚣张无比道,“老子在京城三衙的时候,上官也不敢收老子的酒壶和骰子,你算老几。”
他身后的一个新兵貌似也喝酒了,上前和那个新兵站在一起,摆出一副拽拽的姿势,望着黑脸老兵,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把我们兄弟的东西充公,还让我们罚站!你上京城打听打听,我们兄弟是谁,我们亲戚可是在朝中当官的……”
他们这一闹,检查顿时停了下来,新兵老兵们顿时都凑过来看热闹,老兵们站在营内,用戏谑的笑容望着这群新兵蛋子,新兵们则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让那两个家伙揍这个黑脸老兵,因为他们觉得这些老兵的态度太嚣张了,他们几时被人这样对待过。
两个新兵借着酒劲,越发嚣张,伸手推搡黑脸老兵,黑脸老兵顿时双眉一拧,冷然道:“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乖乖去那边站着,否则老子不客气了!”
“不客气?怎么不客气?你倒是不客气呀……”两人又上前连推了黑脸汉子两下,当他们第三次准备推的时候,黑脸汉子动手了。
只见黑脸老兵动作简单快捷,双拳齐出,打在二人腹部,二人顿时捂腹痛叫,然后又左右挥手两次,“啪!啪!”两声,给他们每人赏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这还没完,黑脸老兵又伸手揪住二人的头发,猛地一发力,两个人的脑袋撞到了一起,撞得非常重,老远都能听到声音,许多人吓得都闭上了眼睛,黑脸老兵松手,两个人倒在地上打滚哀嚎,二人的额头一片红肿,还好没流血,不然就吓人了。
黑脸老兵冷冷道:“此二人扰乱军纪,不服管教,来人,拉到一旁,各罚二十军棍!”
立刻就有几个老兵手持棍棒兴匆匆地冲上来,把这两货拖到一旁,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板凳上,按住手脚,然后抡起棍子左一下右一下,卖力地打,打得这两个人哭爹喊娘,而这些在执行仗刑的老兵却开心地叫着:“哎呀,等了一年,我终于变成老兵了,哈哈哈,可以虐待这群新兵了,哈哈……”对他们来说,虐待这群新兵似乎是一件很欢乐的事情,营外的那些新兵全都看傻了。
黑脸老兵走到两支队伍前面,双手叉腰,扫了他们一眼,冷冷道:“我不管你们在三衙的时候是怎么混日子的,也不管你们在京城有什么靠山,老子警告你们,这里是樊城,随时随地都会成为战场,在这里,军法最大,你就算是条龙,在这里给我盘着,是头虎,在这里给我趴着,都给我安分点,谁敢违反军纪,决不轻饶!”
这时候,后方一个矮个子老兵走了过来,冷笑扫视了一眼营外的新兵,道:“薛虎,你也太抬举他们了,什么龙啊虎啊的,他们配吗,这只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已。”
这句话顿时让所有新兵炸毛了,这么直白的言语侮辱,他们怎么受得了,所有人顿时吵嚷叫骂起来,队伍立刻散了,所有新兵乱七八糟地从军营大门往里涌。
后方一直在警戒的八个老兵见状顿时冲了上来,手持尖枪排成一排,八根锐利的枪尖对准这群新兵,所有人顿时不敢动了,他们哪有什么战力,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怂货而已,跟街上的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况且,在进樊城的时候,除军官以外所有士兵的兵器都被收走了。
原本嘈杂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往前半步。
那个叫做薛虎的黑脸老兵冷笑望着他们,挑眉道:“吵啊,继续吵啊,来,往前冲,来打我们,来,你们不是挺狠吗,过来。”他说着上前抓住一个站在最前面的新兵,把他往这边拖,那个新兵使劲往后缩,但他力气没有老兵大,还是被拉了过去。
薛虎把他拉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挥起巴掌使劲扇,边扇边骂:“嚣张,嚣张,还敢嚣张,来,往前冲,冲啊,谁给你的胆子……”
那个新兵被他打得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双腿护住腹部,双臂护住头脸,口中大叫:“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现在你告诉老子,你是不是废物,你们是不是废物,说,说……”薛虎继续用脚踹他,是真踹,每一脚踹出,都能让他身体移动半尺多远,不过薛虎显然很有经验,尽挑肉厚的地方下手,这样不会把他打成重伤,毕竟他是来当兵的,又不是囚犯。
“是不是废物,说!是不是!是不是……”薛虎根本不想饶了他,一定要给这群嚣张的新兵蛋子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意识到樊城是个什么地方,对付这群三衙来的新兵,他们太有经验了,先一个下马威,在来一个杀鸡儆猴,磨掉他们的嚣张的气焰,不出猛药,难有疗效。
甄建在后方看不见,便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看,把营中状况看得一清二楚,旁边的副都虞候邓龙来到甄建身旁,仰头望着他,急道:“甄建,上去救救他,他是咱们都的兵。”
甄建摇头道:“不,不能救,这是老兵给新兵下马威,是军营的传统,打击一下新兵的桀骜不驯的性子以便于以后的管束和训练。”
“可他们说我们是废物啊!”邓龙不甘大叫。
甄建冷冷道:“他们说的没错,我们这群新兵,跟废物没什么两样。”
甄家也是性子高傲的人,若是在平时,谁敢骂他是废物,非抽死对方不可,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们这群新兵就是一群废物,虽然他心中很不甘心,但有什么办法,自己现在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是打仗,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是一个军队的事情,这群废物队友聚集到一起,就是一堆废物,自己在废物堆里,自然也成了废物。
“你……你说什么!”邓龙惊讶地瞪眼望着甄建,没想到甄建会说出这种话来。
一路上,甄建手底下的这群人还蛮听甄建话的,因为甄建在他们面前展示过武功,把一个敢于挑衅他的家伙海扁了一顿,大家都知道甄建厉害,而且他们也知道了,甄建就是那个解襄阳之围的少年英雄,不是同名同姓之人,大家怕他,尊敬他,邓龙对他更是崇敬有加,因为邓龙还知道甄建跟盖家兄弟交好,跟国公府关系不浅,还是子爵身份,他能不巴结甄建吗,可现在,甄建说出这样的话,他感觉三观都要崩溃了。
甄建目视前方,缓缓道:“这群只会喝酒赌钱完女儿的东西,上战场能干什么,去送死吗,你要知道,咱们来襄樊,不是来玩的,要随时做好应对敌军的准备,你现在可能会憎恨这群老兵,但将来,你会感谢他们虐待你的,我期待中的军营,就应该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