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了雨,山间草木湿漉漉的,春寒料峭,地上覆满白霜。
一道身影在林间窜来窜去,才采集到的草药用裙摆装好。
虽说因为山洪爆发很多地方都塌陷了,但还是有几处并没有遭到多少破坏。早些曾跟随阿爹阿兄行军打仗,自然懂得一些草药采集,没想到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沈子衿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草药,心想着应该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耳旁忽然听见一阵交谈声。
她一愣,连忙趴下,借助周围的草丛掩饰自己的身形。不远处隐隐约约有几道黑衣人的身形闪现,时不时夹着几道说话声。
“你说这人受了伤能跑到哪里去。”
“这刀上可是淬了毒,量他也跑不远,赶紧找,把人杀了好早点回去交差。”
“是……”
沈子衿眼眸一凝,注视着那几人离开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是何人要杀苏珩,但毫无疑问地是,对方既然找到了这里,那就很有可能会找到他们现在的藏身之处。
沈子衿回去时,有意识地将自己来时的痕迹抹去,再往路上捡了些动物的粪便遮掩。
现在便是看是那群暗杀的人先找来,还是苏珩的亲信先找上来了。
回到山洞,苏珩还没醒,沈子衿注意到只是紧蹙的眉头有了些缓和,心里松了口气,果然用匕首割肉放毒血还是有些效果的。
她将采来的药洗干净,放在石案上,再用匕首将草药尽可能切碎抹在伤口处。
虽然不知道受的什么毒,但这些草药都是可以治百毒的通用草药,从苏珩忍了这么久来看,要么是毒性不强,要么是他的意志力太强,她倒觉得后面一种说法更有可能。
采药时,沈子衿也顺带采了些可以果腹的果子,快一天没吃饭了,这具身体也才刚好,劳累一阵还是有些乏力。
她靠在一旁,一面嚼着果子,一面朝苏珩看去。
男子阖着眼安静地躺在一旁,眉峰深刻,面容沉静隽永,墨发垂落肩头,比起平日的清冷反倒多了几丝温和脆弱,如果忽视他苍白到不正常的唇角与紧蹙的眉头,倒是一副令人心悦的美男图。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后没有选择杀了他,还鬼迷心窍地去帮他采草药。
那一瞬间心里划过的想法太复杂了,让她下意识便做出要救他的举动,
兴许是因为她看到他对那对书生夫妇的仁慈,
也兴许是因为他为自己挡了一刀,还将斗篷给了自己而加重了病情让她心有愧疚,
兴许是因为他几次三番救了自己而感到心软,
又兴许是因为他昨晚说的话,眼底流露出的那些哀伤的神情,如今的她只不过是个外人,他没有理由要骗自己,
再者兴许是当年案子的扑朔离奇,疑点重重。
……
沈子衿选择了再一次听从心的安排。
她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心想着自己将来有一天或许会感到后悔吧。
但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当下之急,还是要平安回到江南才是。
临近黄昏,沈子衿正蹲守在洞口,隐隐约约看到离山洞不远处有火光,偶有人影闪动。
她顿时心生警惕,正准备带着苏珩转移阵地,却突然听见一阵呼喊声。
“殿下——”
“太子殿下——”
“青姑娘——”
“青雉姑娘——”
是祁瑾萱。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子衿眼前噔地亮了起来,忙不迭折回山洞取出一个火把放在手中摇晃。
祈瑾萱一眼便看见了这一幕,连忙惊喜地喊了出来。
“在那里!”
最终沈子衿和苏珩被成功救出,回到了江南城,而苏珩遇刺中毒的事情也暂且被瞒了下来,以免军心不稳。
一回到沐府,沈子衿便察觉到众人看自己时眼神的不对劲,沐昭云更是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只是碍于她刚回来,没有说什么。
沈子衿虽然觉得奇怪,但浑身神经都疼,容不得她所想,赶紧沐浴完便躺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灾情已经渐渐稳定下来,苏珩不在城中的这段时间,曾被有心之人利用传谣言说没粮了,不过也很快便被叶将阑和宋清远给镇压了下来,并没有折腾起多大风浪。
沈子衿依旧每日在城中瞎逛,没想法今日居然正碰上穿着盔甲在街上巡逻的叶将阑,而他身后跟着的人赫然便是章庭。
她之前没在苏珩随性的军队中见到章庭,反而是在江南见到人?
莫非是先来了?
沈子衿心下疑惑,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叶小将军。”
以她现在的身份,认出青雉只会让人怀疑。
叶将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见到她微挑眉笑着道了声,“青姑娘。”
章庭并未认出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殿下之事,多谢青姑娘出手相助。”
叶将阑朝她拱手行礼,语气难得的诚恳。
沈子衿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一向笑面虎模样的叶将阑也会露出这般正经的神色,缓过神道:“叶小将军言重了,如若不是殿下那时舍身相救,也不会有今日的我。”
这几日,叶将阑自然也听说了不少她救百姓的事情,口口相传,都说太子殿下军中有位女军医救了不少人,以及当日山洪爆发的事情,闻言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青姑娘不必过谦,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直说无妨,叶某定当竭力相帮。”
“听闻青姑娘偶染了风寒,不知近来可好?”
“多谢叶小将军关心,不过是些小风寒,已经痊愈,”沈子衿微微福身,想起当日被带走的苏珩,既而抬头询问,“不知殿下情况如何?”
“毒性已经控制住了,兴许过几日便可苏醒。”
叶将阑道。
沈子衿不知为何,竟在心里松了口气。
叶将阑望着沈子衿,眼底闪过一丝怪异,“叶某唐突,想问问青姑娘与殿下之前可是旧识?”
沈子衿一怔,有些不明所以,转念一想,当日自己回来时肩上赫然便披着苏珩的斗篷,想来应当是被人误会,解释道:“殿下宽大为怀,见我感染了风寒便将自己的斗篷给了我,我们之间并无旧识之情,还请叶小将军出面澄清一番。”
叶将阑是人精,怎会不清楚她什么意思,颔首后,便没再问什么。
待沈子衿离开后,一侧的章庭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将军还在怀疑吗?”
叶将阑盯着那道离开的身影,眼底幽暗,缓缓吐出几个字。
“她在撒谎。”
他既然知道当日之事,也自然听闻了当日苏珩去救青雉的事情。
凭他在苏珩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对苏珩的了解,他定然不会作出这般不明智的事情,就连曾经陆婕妤遇刺,他都只不过是多问了一句,而如今他却可以为了这人不顾自身险境,唯一可以证明的便是这青姑娘绝非面上这么简单。
他们一定认识,而且还很熟。
叶将阑微眯了眼。
“派人盯着她。”
章庭一怔,“是监视?”
“不,是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