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绕着街道走了第五圈之后停了下来,胡顺唐让夜叉王在车内等着,自己和薛沛建一起走向那家木雕店,薛沛建下车之后显得再没有那么拘谨,整理衣服之后摆出了一副行内人的模样,走进店门口,立即装模作样地打量起那尊雕像来,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随后将手中的皮包放在木雕的一侧,这表示“我手中有货”。
门口的妇女磕着瓜子侧头看着薛沛建,虽然挥手让他不要把皮包放在那,万一弄坏了木雕。妇女这番看似是商家很正常的话,试探的同时也算是暗语。试探是担心有人误打误撞把东西放在那,所以还需要再次确定卖家身份。
薛沛建侧头笑眯眯地看着妇女道:“没关系,我包里也是贵重物品,挨一块儿安全。”如果是误打误撞的人,就算会说类似的话,也会带着不满的情绪说出类似包里的东西比你的木雕贵重之类的话。
薛沛建说完,也不再管那个包,径直朝着店铺里面走去,一方面表示算是对上号了,二来也表示我带来的货不可能在包内,也许在身上,也许在其他同伴处,说明货并不普通,需要和你们老板面谈。
盘头妇女把手中剩下的瓜子扔进垃圾桶内,抱着孩子朝里屋走去,随后拿了块牌子出来放在木雕前,胡顺唐看见那牌子上面写着“已订货,不售”,这是告诉其他卖家明天请早,今天再不做买卖的意思。因为“一日一单”是这个行当内最基本的规矩,极少有人破坏,一是为了安全着想,不能与两批卖家同时交谈,如果见面发现双方有仇,亦或者哪一方盯上了对方手中的货物,就有可能引起冲突,二是鎏金青铜器本来就很贵重,能做成一单生意已经有很大的利润了。
来时薛沛建曾经告诉胡顺唐,在这种买卖行当中,利润最大的应该就是销赃,其次是当铺。不过当铺算是正道,销赃算是黑道,虽然不能同一而论,但其中的利润规则也相差不大。当铺的规则是你拿东西来当,我鉴定之后当给你这件物品百分之五十左右的价值,并且有一定的时间限制,在这段时间内你可以随时拿钱来赎回,但赎回时需要按天收取一定的费用,和销赃一样也分是什么样的物品。早年当铺是衣服、棉被都可以当,到近现代生活水平提升之后,当铺的水准也相应提高,这类东西是不收的。销赃则是分“金银铜铁纸”五类,后来因为销赃者都有对应的“合作伙伴”,开始下了严格定义,如同现在一样,收金银珠宝首饰手表是一类,且只收近现代手工艺品。收古董的又是一类,而收古董中又细分了很多,瓷器、铁器、木器、青铜器等等,但平均下来,销赃得到的数目也不过其物品本身价值的百分之二十,最高不超过百分之三十,但销赃者有渠道再售出,通过某种方式和手段让物品来源明确,洗干净背景之后,可以卖出自身百分之百的价值甚至更高。
所以,销赃的行当至今依然有很多有门路的人铤而走险,毕竟利润实在是太大了。
“哎呀,稀客稀客,里面请里面请!”一个穿着朴素,腰间别着把纸扇,剃着平头,穿着布鞋的中年男子从里屋中走出来,掀开帘子之后露出满脸虚假的笑容。
薛沛建和胡顺唐正欲进屋,那妇女却端着一个紫砂壶到胡顺唐跟前,示意他喝茶,其实想表达的是买卖只能单对单,不能有三人同屋的情况发生,以免有意外。胡顺唐当然不肯让薛沛建单独跟着那人进屋,于是给薛沛建递了个眼色,薛沛建立即看着那中年男子道:“客随主便!”
说那个“主”字的时候薛沛建刻意扭头看了一眼胡顺唐,向那中年人示意我是跟班,那才是我的老板,东西是他的。毕竟胡顺唐不懂行当内的规矩,要是进去交易一张口就会露馅,必须要薛沛建陪同,自己闷声不说话,让薛沛建和中年人攀谈就行了。
中年男子依然笑着,既不点头也不邀请,不再邀请,意思就是不管你们谁是老板,总之只能进去一个人。薛沛建无奈,在得到胡顺唐许可的前提下只得把衣服打开,露出里面那柄古剑锋,中年男子看见之后先是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下来,朝着妇女点点头。妇女立即放下茶壶,带着孩子到门口把风去了,随后男子示意薛沛建和胡顺唐两人都跟着他进屋。
两人进了里屋,发现中年男子已经坐在后门的一张木桌前,木桌旁边只有一把椅子,而椅子的侧面就是敞开的后门,这样的人警惕性都特别高,所在的地方也一定是给自己留足了后路,一旦有事情立即闪人离开。
“请坐!”中年男子依然满脸虚伪的笑容,指着不远处的那两把椅子。
胡顺唐和薛沛建一前一后坐下,刚坐下薛沛建就一翘二郎腿,看着中年男子右侧的那张木桌道:“我没看走眼的话,这应该是川西的手艺吧?这是张机关桌,下方有机括,如果我们妄动,立即就会被里面的毒箭射死。”
“不,那东西过时了,现在防身得靠这个呀。”中年男子说完,伸手直接按下桌面,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支仿六四式手枪,虽然是仿制的,但在这种距离开枪打死两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男子的行为算是坦诚相见,也用这种方式让薛沛建把先前展示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薛沛建拿出用丝绸包着的剑锋,小心翼翼放在木桌的中心位置,然后退回去,等他退回去,中年男子才凑近去看,手中还拿出了个放大镜,但身体没有哪一个部位去触碰到那剑锋,这也是行规,在东西没交易成功之前,只能放在一个地方,你要拿起来必须要经过原主人的同意,而且还必须再叫一个人来做证人,这是担心东西损坏亦或者被偷梁换柱。
“两位怎么称呼?”中年男子仔细看着那剑锋,面无表情,随后先是自我介绍,“我姓肖,单名一个查字,在行当内算是‘那’字辈,但是转行的,不是本行的,所以那字加在最后。”
肖查那?这个名字够古怪的,胡顺唐寻思道,但没有去看薛沛建,因为先前薛沛建有叮嘱,千万不要有怪异好奇的表现,会让对方怀疑的,因为这个肖查那是个非常谨慎,疑心极重的人,稍有不对劲,就会立即取消交易,甚至会主动报警,毕竟在他店中绝对找不出任何违禁品,底子也是相当干净。
销赃这一行中,也有辈分可说,但肖查那的话中已经说得明白了。他本名叫肖查,原本不是做这行的,所以后来转行分了辈分之后,只能将表示辈分的那个字加在后面。
“免贵姓薛,我老板姓胡。”薛沛建轻声道,目光紧盯着桌子上面的剑锋,因为那毕竟是机关桌,万一这狐狸动了什么手脚可了不得。
“嗯,薛先生,胡先生。”肖查那收起放大镜,把扇子也取出来展开放在桌面上,这表示这单买卖他愿意做,如果谈好了,那么他会用扇子把那剑锋也遮住,从那一刻开始胡顺唐和薛沛建再也不能触碰,因为他也担心胡顺唐他们会做替换的手脚,这是规矩。
“两位出个价吧,我实话实说,这是好东西,但并不完整,所以只能按照原价的等分来估价。”肖查那的意思是,这是组合剑的剑锋,如果原本整柄组合剑价值三百万,那么就得平均除以四,再用得到的价钱乘以百分之二十。
两人默不作声,薛沛建只是笑,抬手一扬,表示让肖查那估价,毕竟他是买家。肖查那伸出右手食指,用左手圈住食指最下面那一截,露出上面那两截,表示自己出二十万。
薛沛建笑了,随后道:“肖老板,按照消息的买卖,二十万可以买个很值钱的消息了,你也应该清楚吧?”
“两位看来是想用东西来换消息,而不是换钱了?”肖查那坐直身子,拿起扇子,示意自己考虑下,有可能这笔买卖会取消。
“实话实说,的确是,不过肖老板放心,我们一不是为寻仇,二不是马牌子,当然更不可能是马尾了。”薛沛建先打消对方顾虑,他口中所说的“马牌子”指的就是警察,因为警察的线人通常叫马尾,而嫌犯就叫“马”,警察为什么叫“马牌子”?因为古时候给官府养马的差役,都挂有腰牌以示身份。
“不为寻仇,不是马牌子,也不是马尾,那你们换消息有什么用呢?好玩?总不至于是寻亲吧。”肖查那轻笑道,捏着扇子又重新放到了桌子上,“如果要换消息,有些违了规矩,不过呢东西是好东西,我喜欢,但价钱嘛,二十万少了点,你们再加点?我不要现金,想必两位能拿出这个东西,必定还有其他的好货能出手。”
肖查那那语气是吃定了两人,薛沛建毕竟也是个搞地下情报交易的,听完之后不慌不忙道:“肖老板,你先前说二十万,我往回推算了一下,你是按照整柄剑四百万来计算的,不过呢按我所知组合剑不一定是每一柄都有相同的等分,你严格按照四等分来分,说明你根本就知道这柄剑是什么,说不定呢你有其他三个部分,就差这么一个最重要的剑锋。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你差这个剑锋,你找到其他的剑锋也合不上,所以二十万是不是太少了?要是遇到其他的泼皮无赖,要你个一百来万也不过分吧?”
胡顺唐在心中暗赞了一下薛沛建,觉得这混蛋做买卖讨价还价的确有一套,接下来就看那肖查那怎么表示了,如果不行,胡顺唐只能和薛沛建带着东西撤走,然后和夜叉王计划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