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顺唐用两根手指捏着一个与一元硬币差不多大小的东西,只是比硬币要较厚一倍。那东西一面是一只人眼,另外一面则是一张有两根獠牙伸出来的嘴,一侧明显能看到被磨损的痕迹。
魏玄宇看到那东西之后,发现其他三人都看着自己,立即会意抓起那东西反手放在铁齿眼前问:“铁齿,这东西你认识吗?”
“啊!?”铁齿刚看了一眼那东西,就爆发出一声怪叫,随后又道,“拿近点!对对对!再翻一面我看看!”魏玄宇一一照做之后,铁齿沉默了,许久才道,“这是岑孚的东西。”
“岑孚?”曾达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撑着墙壁就站了起来,葬青衣赶紧起身搀扶着他走向胡顺唐等人。
“曾老你认识这个人?”胡顺唐问,侧身看着魏玄宇后背的铁齿,铁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岑孚就是绰号叫‘狡兔’的赌徒吧?”曾达来到众人跟前,单手撑着自己的腰,“真的老了,要再遇到什么事情,恐怕我跑都跑不动了。”
“对,就是狡兔。”铁齿回应道,“我最早的保镖,也是送终和出煞的挂名师父。”
“挂名师父?”魏玄宇奇怪道,“还有这种说法,闻所未闻。”
“怎么会是你的保镖?”曾达眉头紧皱,“这个人九十年代中期在江浙一带黑道上很有名气,半商半赌,一直到他输了全部家当谣传自杀之前,他都是当年金华一带的地下赌档之王,那时候公安部门原本想对付他的,可是这家伙赌博的规矩很怪,一不搏命,二不伤及无辜,三不断人后路,所以除了带赌博性质之外,没有犯过其他的事情,但就算是赌博也找不到实际的证据,也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最遵守江湖规矩的人,所以没有人愿意指认他,就算是给警察提供线报的马尾们,都不愿意故意陷害他让其蹲监狱,最终他也在传说自杀之后名字从公安部门的黑名单上划掉了。”
“他没死,他这种人怎么会自杀?”铁齿叹气道,“只不过他是真的戒赌了,因为他最终还是看透了,单凭记忆力和所谓的技术是永远无法一直赢下去的,不靠出千不靠骗,迟早有一天会栽在他人的手上。”
岑孚其人如今已经是江浙一带赌徒心中的神话。传说这个人从记事开始就坐在牌桌旁边观摩,直到十三岁第一次上桌打牌就没有输过,当然这些只是传说,牌技是通过磨练出来的,既然称为磨练就不可能存在只赢不输。只是在岑孚最活跃的九十年代中后期,有那个运气观摩岑孚玩牌的人,都知道他是真的没有输过,当然前提是牌桌上其他人都不出千。按照铁齿的说法是,在那个时候出千的人还算少,不少赌徒都宁愿靠运气,也不愿意靠骗术来赢得胜利,只不过后期科技开始发达起来之后,更为先进的作弊出千技术也随之出现,导致了这个行业开始产生了混乱,没有人再愿意遵守赌桌的规矩。
岑孚从出道以来就知道赌博不能当做营生,只是将赌作为一种娱乐的方式,和现在很多人喜欢玩游戏但不会成为所谓的职业玩家是一个道理,所以岑孚有着自己的买卖,那就是收废品。
“收废品?”莫钦有些吃惊,“这算是什么买卖?”
“你千万不要小看收废品。”铁齿笑道,“不少商人当初就是指着这个发家致富的,岑孚早年家庭环境不算差,父母也算是国家干部,而他呢因为喜欢摸牌而被父母认为走上了一条绝路,所以任其自然发展,根本不管,从他成年之后就几乎断绝了与父母的关系。当时的岑孚没有什么文化,又找不到工作,只能从收废品做起……”
收废品这个行当也有很多规矩,很多人都是从所谓的散户成为固定户,也就是从走家串户骑三轮车收购废品的人,升级成为废品收购站的老板。岑孚当初也是一样,最早是拖着板车四处去收,干了两三年又收了个徒弟,两人骑着三轮车去收,但很快他就接手了一个废品收购站,可以说是人家送给他的,只因为他诚实,以纸板为例,一直到现在很多人在夏天出售大量的废纸板时,都会在清晨把纸板铺开,用水管浸湿,待太阳晒上半小时表面干燥之后,又铺上第二层纸板再浇水,等到接近中午的时候,再将纸板卖出,其重量就会比原本的纸板重一倍甚至两倍,因为量大,不少收购站的老板都没有那个心思一一拆开检查,所以吃了大亏。
岑孚从来不这么做,所以让常去那家收购站的老板刮目相看,久而久之老板认为这个小伙儿不错,除了喜欢赌博之外,没有其他的什么缺点,而老板本身又没有子嗣,于是在赚够了养老金之后把收购站送给了岑孚。
多年后,岑孚逐渐发家,竟然在江浙一带开起了所谓的连锁废品收购站,同时还买下了几十个城市内公共厕所的经营权,算是生活稳定了下来,当然自己的赌博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为生活稳定而停滞,毕竟那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乐趣。
岑孚真正发家的时候,也是他赌博生涯如日中天之时,不过很快因为一件事让岑孚决定再也不赌钱,只赌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岑孚唯一带的徒弟因为赌钱,被人追债过马路的时候被公交车给撞死了。
铁齿说到这,长叹一口气道:“原本岑孚就此收手了,之后再和人玩牌,也不过是输赢一盒烟、一瓶酒或者一顿饭,可是没有过多久,有人告诉岑孚,当初害他徒弟倾家荡产的家伙从广州又回来了,而且还在义乌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内开了几间铺子,生意十分红火。岑孚当然是想为自己的徒弟报仇,他独自找上门,声称要和对方赌一回,对方挡下拒绝,说自己戒赌了。”
岑孚遭到拒绝当然不肯罢休,于是日夜缠着那人,也不做其他的,只是纠缠不休,让那人十分恼火,终于点头答应和岑孚赌上一局,但不是玩牌,却是玩电脑游戏,一款叫《大富翁》的电脑游戏。
岑孚当然不怕,他收废品多年,电脑这些东西也在自己的收购范围之内,比同年人更精通这些,甚至也是第一批学会在电脑上玩牌的人,当年在联众游戏平台之上名气也很响亮。可岑孚也知道,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怎么能赢呢?于是告知对方自己要半年的时间,对方应了,于是岑孚潜心研究了半年那个游戏,觉得自己完全精通之后约那人展开一场赌局,赌注是两人的所有家产,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依然得按照岑孚定下来的原则,赢的一方也得负责偿还输家所有的外债,算是帮人善后,不至于逼人到绝境。
岑孚赢了,几乎没有悬念的赢了。那人输了之后并没有赖账,而是真的按照约定交出了自己的所有买卖和债权,然后拍屁股走人再也没有出现。岑孚很开心,一来帮徒弟报了仇,二来还轻而易举赢得了对方的所有买卖。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局,而这个局才刚刚开始——那人欠下的外债比他现在所有买卖兑换成现金之后,加起来还多十倍。也就是说,就是岑孚倒贴上自己所有的家产,都无法偿还。
岑孚根本不知道那个家伙原本就是个江湖上十分低调,隔几年才会出手一次,以设局诈骗为主的棍骗!何为棍骗?从古时候起,特别在江浙一带,精于设下巧妙骗局的诈骗团伙就统称为棍骗,坚持“群不过三”的原则,也就是团伙成员加上自己都不能超过三人,越少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越好,表面上只是安分守己的商人,所以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十分困难。
“这不符合逻辑。”算是精于商道的魏玄宇打断铁齿的话,“岑孚当初不知道那个棍骗有多少外债吗?这是做买卖最基本的常识,就如收购对方公司一样,审计这一关相当重要,如果有重大财物问题,就算再有价值,也会放弃收购,不会这么盲目。和买卖房子是一个道理,乙方要买下一幢房子,首先要查明这个房子是否有纠纷,即便是调查之后没有,也会在合同上写明,一旦有任何纠纷,与乙方没有任何关系,甲方不仅得全数退款,还得按照房屋价格的一定比例赔偿。这样一来才不会自断后路,因为有纠纷的官司多则七八年数十年都解决不了。”
“这恰恰就符合逻辑!现代的棍骗钻的就是法律的漏洞。在当时,中国改革开放不到二十年,第一批发家致富的谁不是铤而走险,钻法律的漏洞?再说当时法制并不健全,只是为了全力发展经济。那个棍骗利用的就是债务中转再转接的法子,他一开始准备对付的就是岑孚,赢他徒弟只是圈套的开始。”铁齿解释道,“在赢了岑孚徒弟之后,此人立即去香港注册了一个空壳公司,用的是自己助手的名义,随后再在南方又开了一家所谓的外贸公司,假意经营并且与自己的公司合作,虚买虚卖,背负几百万的空头债务,层层中转下压。说是欠外债,实际上钱还是在自己与两个助手之间周转,随后把债务表面讯息公开,从账目上面看,不过是几十万的货款欠债而已,实际上这几十万的货款牵连着至少四五家空壳公司,在那个年代你要详查,查上好多年都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