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沉默着,望着窗外低声自语,好像是在考验谢根源的耐性,也好像用潜台词在告诉他:小子,我现在给你机会你赶紧跑吧,否则我报警了!我有十足的证据可以送你进监狱,你会在监狱里面过完自己的下半生。
在老头儿重新开口的瞬间,谢根源仿佛都已经看见了自己在监狱中受苦的模样,但他决定最后再赌一把,因为他觉得老头儿如果早就识破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说出来,早就报警抓了自己,这种机会很多。
“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就会死,而且会死于心肌梗塞。”老头儿扭头来看着谢根源,双眼中反射出来的仿佛不是谢根源,而是在床边拿着镰刀准备收割他灵魂的死神。
“噢。”谢根源应了一声,直言不讳问道,“那么你的那笔钱怎么办?准备捐出去,还是等我被警察抓走之后再捐出去?我觉得你还是选择后者比较好,毕竟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你如果不那样做,你闭眼之后我肯定会吞了那笔钱,但同时我也会好好料理你的后事,不管怎样,我们都算是朋友。”
老头儿拿起旁边的镜子,看着其中的自己,又递给谢根源道:“我看着你,再看看自己,仿佛觉得人都是一个模样,都很贪婪,但那是本性,在这种时候你能不隐藏自己的本性,我倒觉得你还算是个人,不是个畜生。”
“您过奖了。”谢根源厚颜无耻地回应道。
老头儿笑道:“不用谦虚。”
“该谦虚的应该谦虚,这样会让您心里好受一些。”谢根源站在床边,看着窗外,天色很灰暗,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雨。
“钱是你的,但我的后事有人来料理,不用你操心,我先谢过了,我也不会报警,而且会谢谢你陪我走过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虽然你居心叵测,不过能装那么久,让我高兴,我也觉得很是欣慰。”老头儿拉上被子到胸口,谢根源立即会意走到窗口将窗户给关严,老头儿这个动作明显是表示自己有点冷了。
老头儿看着谢根源,叹气道:“你虽然和我无亲无故,但你能从人的抬手投足间看透别人的想法,很难得,除了那笔钱之外,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你拿着那件礼物,便可以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船上赢那么多钱,会有那么不可思议的运气。”
刚关好窗户的谢根源愣住了,他站在窗口一动未动,目光慢慢移向映有老头儿身影的窗户上,看着老头儿从船上慢慢起身,来到木柜前,从下面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谢根源转身,看着老头儿朝自己走近,将那个带有穗子的古怪东西塞进他的手中,再帮助他用力握紧道:“这是一件信物,只有这件信物才能带你去见他们。”
“他们?”谢根源摊开掌心,看着那个所谓的信物,除了信物上吊着的那个穗子之外,剩下的只是一根和寻常男子食指差不多大的木条,确切的说,那根被雕刻过的木条模样就象一根人的食指。
“有个古老的门派叫铁衣门,是茅山派的一个分支,行事毒辣,以正义自居,多少年来都被正道人士所不齿。”老头儿扶着床尾的栏杆慢慢挪动着步子,谢根源拿着那个信物跟在其身后,听他继续说,“不过这个门派有一本奇书,叫铁衣命书,只要参照这本书中的东西,代入自己的名字、出生年月、出生地点等等,便可以算出自己的命运来,所以很多人都蜂拥而至,想要一睹那本书的真貌,我也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你的运气就是来源于那本书?”谢根源明白了,同时捏紧了那个信物,知道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老头儿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抓住左侧的门框摇头道:“不,不是来源于那本书,而是那本书知道我什么时候的运气最好,什么时候的运气最差……不过,我也是在铁衣门中当了好几十年的门徒,才有幸在快死前靠书算一算自己的命运,谁知道真的很准,我一上船赌钱,就大杀四方,同时我也明白,书上所写我什么时候死,也是真的。”
老头儿说完,转身来看着谢根源道:“我死后,只有门徒才能料理我的后事,而门主是否能让你入门,你拿着这件信物也算是敲门砖,至于其他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老头儿说完,慢慢走回了床边,朝着谢根源挥挥手,示意他回去休息,接着自己便躺上床合眼睡了过去。谢根源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思考了一夜,都不知道那老头儿说的是真还是假,但是他凭借多年的经验知道,手中那信物即便与什么铁衣门无关,单是在古董市场上就可以卖出高价来……
第二天清晨,谢根源照例向老头儿“请安”时,发现老头儿真的死了。那时候谢根源还是不相信老头儿的话,一直到他找了医生来,医生检查之后,在死亡原因那一栏写上“心肌梗塞”四个字之后,谢根源带着期盼的脸上才展露出了笑容,同时也从老头儿的枕头下拿出了他早就写好的遗书,遗书上写明了所有的遗产都归谢根源一人所有。
接下来谢根源便开始了等待,等待老头儿所说的来料理他后事的门徒出现,可是两天过去了,那些门徒还是没有出现。而尸体放在家中迟早下去会腐烂,谢根源只好花了高价,买了个能装尸体的大冰柜回来,谁知道等谢根源买回冰柜的时候,却发现尸体不见了,取代尸体放在床上的是一支幡。
那时候谢根源并不知道那东西叫送魂幡,只是明白那些门徒肯定是趁自己出去买冰柜的时候带走了老头儿的尸体。
“喂!我有信物!你们不要躲,我有信物!”谢根源急了,着急地在那栋房子中四下奔走,大声呼喊着,期待那些门徒听见会出来见自己。他是个目光长远的人,虽然老头儿留下来的钱也不少,但迟早会坐吃山空,所以只有去找到那本《铁衣命书》才能真正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许得到的就不仅仅是财富。
谢根源在屋子中奔走了好半天,得到的只有自己在空房子中的回音。接下来的半个月内,谢根源每日都紧握着那个信物走在大堂之中等待着,可除了信使和推销员之外,没有人上门来,他绝望了,给自己定下了最后期限:再等半个月,如果还是没有铁衣门的人找来,他就变卖了老头儿新置的家产,返回大陆。
奇迹并没有出现,谢根源只得按照原计划,变卖了东西,办了通行证返回大陆,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死神已经一直跟随着自己。
最后的日期到了,谢根源准备搭乘飞机离开,谁知道却在机场遇到了几个警察,警察拿出证件以“谢根源偷尸”为由带走了他。谢根源当然不服,一路上都跟警察解释老头儿的尸体是自己消失的,自己并没有偷,况且自己也没有动机,老头儿都将家产留给了自己,自己凭什么还会去偷他的尸体?
警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其带到了台南市下属的善化警察分局内,而负责他案件的竟然是完全和这种案件牛头不对马嘴的“保安警察大队”下属“治安组”。
谢根源当时年纪虽然不大,但行走江湖多年,也知道这件事不对劲,寻思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不是找什么律师,或者给自己辩护解释情况,而是应该逃走!因为即便是他说出实情来,再拿出那件信物,也不会有人相信他,这种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哪儿有尸体被人拿走了,只留下个怪异的幡旗的?说不定还会给他扣上一顶邪教徒的帽子,直接宣判死刑。
可是面对戒备森严的保安警察大队内部看守所,谢根源哪儿能那么容易逃出去?接下来是不是真的只有等死了?
谢根源在监牢中走来走去,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倒是那个同住的狱友,从他进来时就睡得死死的,连被子都没有掀开过,好像喝多了一样。
半夜时分,谢根源脑子中有了个最冒险的计划,决定故意和那个狱友打一架,诱骗警察进来阻止,然后趁机逃脱,虽然这种越狱的机会成功率极低,但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好。于是谢根源跳起来一脚就踹向那名熟睡中的狱友,谁知道这一脚踢下去,那名狱友的脑袋竟然掉了下来……
当年的谢根源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等那所谓的狱友脑袋一掉下来,他当即就傻眼了,立即后退贴紧墙面,用手捂住嘴,不敢大声呼喊。他虽然被吓了一大跳,但脑子却立刻想到,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又过了十来秒,谢根源小心翼翼靠近床铺,掀开那名所谓狱友的被子,这才发现其中只是一具接近腐烂的尸体。
这是警察给自己设下的局!谢根源明白了,但被关在牢房中自己即便想出再好的办法也无济于事,就在此时,两个警察突然出现在牢房门口,随后故作吃惊状,打开牢门冲了进来,将谢根源压倒在地,大声呵斥道:“你这个杀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