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英豪手持双枪站在两人的背后,随时留心着门口,担心着门口那个男孩儿和叫吒翰的壮汉突然闯入,可奇怪的是,先前他们的争吵并没有让门口的两人破门而入来保护这个村落的首领,此时穆英杰称呼李乾钧为皇族,穆英豪才隐约记起来,大哥说过,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那是一群密姓木雅人的村落,而木雅人则是党项人的后裔,党项人就是当年被蒙古灭国后的西夏散落在大地上的流民。
后殓师选择离开的时候,带走的物件之中有一件东西叫做“炙阳简”,其后后殓师的决裂又导致了各种物件的流失,其中炙阳简就被后殓师交给了灭族的西夏人,只不过他们当时已经不再用西夏的称呼,而叫做“密纳克”,在逃亡到藏地后,又自称为“博巴”(藏人的意思),可当地的藏人却从来不承认他们与自己一样,而是称呼他们为“木雅巴”,意为“木雅人”的意思。这群木雅人对外通常说藏语,对内则有自己的语言,同时每个人都有三个名字,一个是密姓,一个是藏名,剩下一个则是汉名。
眼前的这个李乾钧则是西夏亡国后建立的一个边裔小政权的后裔。而这个政权据零碎记载灭亡于元朝中期,可惜的是这个政权只有极少的文字记载留下来,但后来也被偶然遇上的后殓师给全部销毁了,至于为什么销毁?目的就是为了隐藏这一族人的行踪,从而达到隐藏“炙阳简”在他们手中的事实。
李乾钧放下木勺,起身稳步走到自己那个简陋的座椅前,将座椅上端高高挂着的那个用牛皮包裹着的盒子取了下来,轻轻抚摸着,扭头看着一个站一个坐的穆氏兄弟,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件东西,从我们拿到手开始,就没有打开过,我们木雅对赤日发过誓,只要有我们存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炙阳简’重见天日!因为赤日告诉过我们,午夜会来抢夺这件东西!如果‘炙阳简’重见天日,那就是灾难!天下所有人的灾难!”
穆英杰又伸手抓起木勺,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吹开碗中汤水表面上的那层油沫,抬眼看着李乾钧道:“你知道那个灾难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们只相信赤日的话,因为赤日后殓师救过我们,否则我们早已亡族了!”李乾钧抱紧了怀中的那个盒子,虽说他这一族不算是唯一剩下的西夏后人,他也并没有亲眼见证过亡族时的模样,但祖辈留下来的“炙阳简”说明了一切,不需要报恩,仅仅只是藏起“炙阳简”而已,又有何不可呢?
穆英杰喝了一口汤,淡淡地说:“赤日救过你们,那午夜呢?午夜伤害过你们?无论是赤日后殓师,还是午夜后殓师,都是后殓师,我们现在叫开棺人,这个东西是属于我们的,我们要拿走!”
“这个东西是属于阴间的!是魔鬼的!不是你们的!你们是魔鬼吗?”李乾钧厉声道,随即又将身子俯低,凑近穆英杰沉声道,“我们都懂,你们也懂,东西不能拿走,你们该走了。”
穆英杰笑了笑,喝完了那碗汤,起身来拍了拍穆英豪的肩膀道:“走吧,别人不肯给,我们只能走。”
穆英豪不甘心,抬枪对准了李乾钧道:“东西是我们的!给我们!”
李乾钧根本不理穆英豪,转身将那盒子挂回原处,面对持枪相对的穆英豪走过去,看了他一眼后,又背对着他坐下,继续拿起木勺搅拌着铁锅中的汤水,吟唱着用他们语言改成汉语的歌谣:“黑水中的人咧,不懂世间的苦难,黑水外的人咧,却想跳入黑水之中……”
穆氏兄弟根本不懂李乾钧歌声中的意思,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乾钧也不知道这首歌中的意思,只是每次唱起这首歌来的时候,就会提醒自己祖辈留下的话来:炙阳简永远不能落入午夜后殓师的手中。
“放下枪,我们走。”穆英杰看着背对自己的李乾钧,压低了穆英豪的枪口,拽着弟弟的胳膊向木制帐篷外走去。两人揭开幕帘的时候,抬眼就看见原本站在一侧的那个男孩儿已经走下木板,站立在木板下方有脚印的地方,应该是在等待着他们。
吒翰手持长枪站在那,也不去看穆氏兄弟,只是眼望着行走村外,也并没有因为他们对村落首领的不敬,而抱有敌意,采取极端的措施。毕竟穆氏兄弟是后殓师的族人,而后殓师又是救过这一族的恩人,对恩人不应该采取武力,就算愤怒也至少得心存那一丝丝感激。
男孩儿站在那,背对着两人,似乎也在看着村落外,静静地等着穆氏兄弟跟随自己离开。穆英杰走下木制帐篷下那块木板时,转过身来,朝着木制帐篷后大声道:“李乾钧!那件东西留在你们的手中,会给你们带来祸害!你应该明白!我们会在你们的村落外等上十天!十天之后,如果你还是不愿意交出来……”
说到这,穆英杰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那就后果自负!到时候就不要怨我了!”
穆英杰说完,和穆英豪转身正准备离开,却被持枪而立的吒翰叫住:“你们……”
穆氏兄弟停下脚步,转身来看着吒翰,吒翰将看向远方的目光收回,落在穆英杰的身上,仔细打量着他,许久才问:“你们从哪里知道行走村的位置,还有现在首领的名字?”
“姓氏谱!”穆英杰冷冷道,“这一族最愚蠢的就是留下了这件自以为无关紧要的东西,上面记载了这一族人的汉名,每二十年会替换一次首领,从姓氏谱上的时间计算,李乾钧已经当了十九年的首领吧?还有一年,这短短的一年之中可能发生很多事情,也许那件东西会让你们真正亡族!”
“果然……”吒翰面无表情地说,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他不再说话,只是挪动了步子向左侧一站,立在木制帐篷的门口,将长枪横在手中,抬眼目视前方,如同堵住门口的一块巨石。
“大哥,我们就这么走了?”穆英豪很不甘心,但主要的是有很多事情他并未搞明白。
穆英杰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说过十天,我们还有时间,十天的时间完全够了,十天之后如果李乾钧不愿意交出来,我们再做其他打算。”
穆氏兄弟跟着男孩儿离开村落时,村落其他人纷纷走出帐篷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两人,不少妇孺还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原本含着奶头不懂事的婴孩也扭头去注视着穆氏兄弟,似乎认为这两人即将会为这个保持了多年和平的村落带来灾难。即便如此,村落中的那些人也没有冲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只是保持着一贯的沉默,用目光表达着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意思。
怀疑、憎恨……穆氏兄弟似乎从村落人投来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同的意思,但却没有一个人目光中包含了“欢迎”二字。等三人离开村落时,村落中人又返回了帐篷之中,继续着自己先前的事情,而原本在木制帐篷内安坐的李乾钧却手端一碗热汤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将那碗热汤小心翼翼撒在地面上,单膝跪地看着那冒着白烟的热汤渐渐失去温度,渗入沼泽湿土之中,随即湿土变得透明,用肉眼都能看到地下那群如蛆虫一样蠕动的僵尸张口饱饮着四下蔓延开的热汤。
“唉,赤日是不会喝这种东西的……”李乾钧低低说道,“如果你不饮,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是午夜,而不是赤日呢?”
李乾钧说完后,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在旁边的吒翰,吒翰的目光一直落在村落外,穆氏兄弟离开的地方,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情。
村落外,离开了那片陷阱地的穆氏兄弟正在寻找着可以扎营的地方,不远处一直站在那看着他们的男孩儿忽然张口问:“你们要杀掉我们吗?”
穆氏兄弟苦笑了一下,都摇了摇头,穆英杰走近那男孩儿跟前,蹲下来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杀不死我们的,至少杀不死我,最重要的是……你不会杀我!”男孩儿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又好像是在鼓动穆英杰尝试一下。
穆英杰点头道:“我知道,至少在这里,我杀不死你,而且我们也没有想过要杀死谁,只是想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仅此而已。”
“拿回去,又怎样?”男孩儿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好奇,“有什么意义吗?你们难道不累吗?”
“你叫什么名字?”穆英杰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他们的奴隶,奴隶中的王,村落的人叫我毒骨王。”孩子面无表情地说,好像根本不明白奴隶这两个字有什么含义。
穆英杰轻轻摸了摸男孩儿的脑袋,抬眼看天,此时应该已到正午,可这片沼泽地中却突然腾起了阵阵的白雾,白雾比清晨还要浓厚,只是不到十来分钟,就使能见度下降到了只能用肉眼看到三米外的地方。
“英豪,出事了。”穆英杰掏出腰间的快慢机,顺手护住身边的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