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爷?
绝无可能!胡顺唐盯着那张脸,可那明明就是盐爷的脸,笑容来叠起的皱纹,深陷的眼窝,说话的口音和语气,还有皮肤表面的那些老年斑,就连位置都一模一样,但盐爷明明就在自己眼前死去,没有可能复活!
“盐爷”收起了笑容,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问:“害怕吗?是不是触及到你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了?一个本应该遭受天谴已经死去的人,却从尸袋中爬了出来。”
这根本不是盐爷!是那个模仿者!
胡顺唐清楚就算是再高超的易容术,也不能够将一个人的神情、动作以及说话的声音模仿得如此彻底。但高超的易容术加上毫无痕迹的模仿,不,那叫复制,只要身材高矮胖瘦不露出破绽,恐怕就算是非常熟悉盐爷的胡顺唐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分辨。
盐爷毕竟在詹天涯的安排下假死过一次,有没有可能第二次假死?也许没有可能,但世间却无绝对,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可能。
胡顺唐站立不动,盯着眼前的这个“盐爷”,只见他起身来,低下头,低头的同时伸手在脸上一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张脸又在顷刻之间变化了,这次变成了夜叉王的脸。
“我算是又绑了你一次。”模仿者冷冷地说,斜眼看着地上那具尸体,伸手指着说,“这家伙想要莎莉,但实力不够,只能利用纸人吓唬吓唬别人,不过他却是当地有名的神棍,每次都操纵纸人吓唬普通人,引起某些所谓的灵异事件,接着再上门帮助别人驱邪,从而收取高额的费用,是个骗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应该死!”
“他为什么要杀我?”胡顺唐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死尸,又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想知道答案?我怕你不相信。”模仿者从牙缝中蹦出这句话来。
胡顺唐略微侧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你……”模仿者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指着胡顺唐,“是仅有的两个开棺人,某些人基于某些目的不得不让你们死,因为你们死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惜的是另外一个家伙是政府的人,不容易得手,而你不一样,在他们眼里,你还是个刚入门的家伙。”
两个开棺人?说的是詹天涯和自己,胡顺唐心想,但谁会这样去做呢?李朝年?还是其他什么人或者组织。
“某些人是谁?”胡顺唐又问,挪动了自己的步子,模仿者的眼光一直放在他的身上,没有偏离。
模仿者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胡顺唐,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盐爷和康永志!?”胡顺唐拽紧了拳头。
模仿者猛地抬起手来指着胡顺唐:“别装模作样假惺惺的,以为自己代表着正义!你很不赞赏我的做法,我知道。其实我和警察的做法没有任何区别,没有证据,没有人赃并获,我不会拿他怎么样!可是盐爷杀了多少人?就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没有放过,仅仅是为了改变自己家族的命程,可笑吗?很可笑!他的行为已经人神共愤!”
的确,盐爷的行为人神共愤。当初在胡家祖坟前,盐爷被枪击的瞬间,胡顺唐虽然吃惊,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毕竟那对自己和盐爷来说,都是解脱,不再面对,就不会纠结过去,可事与愿违。
“康永志呢!?”胡顺唐又问。
模仿者笑了起来,哈大笑之后,收起笑容,叫出胡顺唐的名字,随即怒视他道:“你还真是爱管闲事?你是警察吗?你是康永志的亲人吗?不是,那你凭什么要管?学习雷锋还是要做一个好市民?康永志不无辜!他曾经发誓要效忠冥耳,可他却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了组织,当然该死!”
“你是冥耳的人?”胡顺唐仿佛明白了什么。
“我不属于任何组织,我就属于正义!”模仿者说到这,伸手在脸上慢慢地摸着,一层一层地将脸上的脸皮给剥落下去,好像那张脸的表面覆盖了无数层脸皮一样。
模仿者的脚下,随着他的剥落,掉下了无数碎掉的人皮,肤色深浅不一。在他最终剥落完毕后,露出一张黑白红三色相间的脸,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戏剧演员脸上所画的脸谱。
看到那张脸皮,加上这张脸谱,胡顺唐脑子里面猛然间出现两个字——变脸。
川剧中有一项绝活就叫变脸,能在顷刻之间变换准备好的脸谱,而且在表演之中会更换不止一次的脸谱,可以达到数次甚至数十次之多。至于其中变脸的奥秘却只传一名弟子,绝不外传也不公开,到如今都鲜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实现的。但不管怎么说,川剧变脸那仅仅是利用脸谱或者特殊的机关,而眼前这个模仿者的变脸却与瞬间整容没有区别。
模仿者脸上的脸谱,胡顺唐隐约记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就在此时模仿者开口了,单手握拳轻轻擦过自己嘴唇边那一抹多余的油彩道:“我是判官!断尽天下不平事!无论阳间还是阴间!”
对!判官!记得民间记载中四川丰都鬼城中有冥界判官这样一种说法,中国其他地区还有类似的庙宇和祠堂供奉。判官在阴冥之中分为赏善司、惩恶司、察查司和崔判官。而四大判官之首则就是崔判官,生前传说是唐朝某个大臣,据说能“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案,发摘人鬼,胜似神明。”
换个场合,旁人肯定会认为这家伙是优抚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
“崔判官?”这次轮到胡顺唐冷笑了,“你以前是唱戏的还是被人打过,脑子不好使了?”
判官不为胡顺唐的嘲笑所动,看着胡顺唐又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因为你被人利用,所以暂时算是个无罪之人,不要一错再错!”
“你还没有回答我,谁想置我于死地?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胡顺唐问,虽然觉得知道答案的可能性不高。
判官昂头道:“我回答了你,你会放弃寻找阎王刃吗?”
果然!又是和阎王刃有关系!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如他所说不属于任何组织,只是个人行为吗?
“看你怎么回答了。”胡顺唐道,“如果让我满意,我会考虑,如果我不满意,那么是否寻找阎王刃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胡顺唐过于明显的迂回之说,判官当然不会上当。
判官道:“我回答你一半,剩下的一半你自己好好去思考。”
“好,请讲。”胡顺唐觉得有了些许的希望。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古科学部的安全屋所在地?我就说这么多,其他的你自己去思考!”判官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判官的话和先前夜叉王怀疑古科学部内出了内鬼是一样的意思,难道说真的出现了内鬼?这个人要置我与盐爷死地,这又是为什么?是不是詹天涯呢?此时胡顺唐脑子中出现了无数个可能性,但每一种可能性都被他一一排除了,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所有的可能性都仅仅只是猜测。
猜测很可怕,也许会误会好人,放过了真正的那个内鬼。
“是谁给你提供的消息?”胡顺唐又问。
判官双手向两侧一垂道:“我已经回答了一半,你应该告诉我,你是否决定放弃寻找阎王刃了?”
“不,不会放弃!”胡顺唐道,“因为你根本没有回答完毕,最重要的忽略了。”
“和我猜想一样,没有信用的家伙!”判官话音刚落就闪身到了一侧,用脚勾起那具尸体,扔向了胡顺唐。
胡顺唐双手抓住那具死尸身上的衣服,调转了个方向,正要放到旁边,却见判官迎面就向自己冲过来,没有击出拳头,也没有踢出脚,相反只是紧紧地抓住他双手的手腕,虽然力道不足,却根本没有办法摆脱!
太极拳!?
胡顺唐想要去反制住判官,可不管怎样都没有办法摆脱,而判官的下盘又如埋进了地底一样,丝毫不动,完全扣死了自己跟前的胡顺唐。
“你还真的是菜鸟……”判官嘲笑道,“太极拳虽然学了一部分,却不知道如何与斗阴拳结合,要杀你真的是太简单了。”
“是吗?”埋头挣扎的胡顺唐猛然停止了,抬头的瞬间冲判官一笑,双手不再挣扎,猛然松懈,随后双臂都缩了回去。
借力制力,如果你完全收力,对方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詹天涯曾经说过这句话,但有多少人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敢这样冒险去做?因为一旦松懈,你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立刻成为了对方可以攻击的突破口,可在面对太极拳的时候,你一旦松懈全身的劲道,对方无法借力的同时,至少有两秒转换劲道的时间,而这两秒就是希望!
胡顺唐收身双拳又立刻向判官的胸口击出,但这仅仅是虚晃一招,诱使对方继续抓住自己的双拳,实际上力道却是放在双腿之上,因为要彻底摆脱判官那双手,必须要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
果然与设想一样,判官又一次钳住了胡顺唐的手腕,同时却惊讶地发现胡顺唐整个人腾空跳起来,越到他胸口的高度双脚重重击去。
“反借力!?你还懂得活学活用!”判官挨了那一击后向后退了几步,不得不放开胡顺唐的双手。
人如果凭空跳起来,双脚踢出,随后要保持平衡落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前提是判官已经钳住了他的双手,给了他一个支撑点,判官借胡顺唐之力钳住胡顺唐,而胡顺唐反借判官之力,保持身体的平衡,转换力道到了腿部,再发出那一击来。
判官似乎根本不放弃,闪身又到了胡顺唐的跟前,这次手脚并进,齐攻胡顺唐上下盘,胡顺唐只得避让开来,却发现上当了,因为判官那也仅仅是虚招,在其躲避的同时,绕了他的背后,一掌击在他的背上,随后只是将他推出去,并没有击伤他,可目的也很明显了——他冲着莎莉和彭佳苑去的!
判官伸手抱起彭佳苑之后,几个起跃,从巷子口挡住的那扇铁门翻越了过去,扔下一句话:“我会再来找你的!不要违背了天道!”
莎莉依然保持抱着彭佳苑的手势,呆呆地看着判官离去的方向,还没有回过神来。
胡顺唐追到铁门前,蹬脚在旁边的墙壁上借力翻越过去,可等到他追到箱子口前却已经不见那判官和彭佳苑的踪迹!
“……”胡顺唐急得一跺脚!这家伙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孩子吗?是想用孩子作为人质来威胁自己?胡顺唐四下看着,左右两条路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追去,只得调头返回到莎莉的身边。
莎莉看着胡顺唐苍白的脸,道:“是我不好,我……”
“和你没关系!”胡顺唐摇头道,“这个人我都对付都困难,更不要说你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和夜叉王碰头,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去救出彭佳苑来!”
“佳苑会不会有事?”莎莉又问,脸上全是愧疚的神情。
“不知道,但……”胡顺唐想起判官的所作所为还有所说的话,“我想他应该不会对孩子下什么毒手。”
如果判官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枪手极有可能不是他找来的人,而他却知道,所以在这个地点撒网等待,因为从那个地方出来,除了大路之外,就只剩下这么一条小路。那个古科学部的内鬼安排了人在这里等他,也是算准了这一切。但判官却不想拿胡顺唐怎样,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彭佳苑,因为孩子的娇小,容易被掳走,逃离的时候还不会减弱速度。
“盐爷是他杀死的吗?”莎莉问,甚至在刚才,她还以为胡顺唐能帮盐爷报了仇。
“是,但又不是。”胡顺唐道。
“什么意思?”莎莉问,完全不明白。
“我就在刚才才想明白,他说过盐爷和你是我的软肋,而古科学部中有人对我不利,但那个人并不是要杀死盐爷,而是为了将盐爷给抓起来威胁我,而判官虽然与那个人合作,却不想完全按照那人的意思去做,所以干脆下手杀死了盐爷。”胡顺唐揉着额头说,这应该是能想到的唯一答案了。
盐爷该死吗?该死,无论从人间道义还是法律上来说,他都难逃死罪。可以那种方式结束性命,是最终的归宿吗?也许现在根本不是思考内鬼是谁的时候,应该先找到夜叉王,找到彭佳苑,找到阎王刃,在那之后也许内鬼就会渐渐浮出水面。
胡顺唐带着莎莉离开了小巷子,来到大路上找了一辆出租车,向着自己与夜叉王越好的地点前去。上车之后,行驶了一段距离才发现周边一定的范围内都被警方给封锁了,不准进入,出租车司机只得在一个又一个单行道上穿梭,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走出那个区域,然后上了二环路向碰头地点开去。
那家洗浴中心后的小路很好找,下车后,胡顺唐带着莎莉向那里慢慢走去,为了避免路人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在两人身上,在车上就将那肥大的衣服给脱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那件衣服,也不可能让判官轻易掳走彭佳苑。但他们背着的那两个专用的极寒地防冻背包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大部分人都当他们俩是徒步旅行的驴友。
洗浴中心后方的小巷内,夜叉王与况国华早已等待在那,两人一出现,况国华就立即迎了上去,拉开自己的腰包欣喜地说:“看看!我们走了很远,珍霓哥都找回来了!我说过,他很厉害的!”
胡顺唐没有心情和他讨论这只耗子的厉害之处,正准备与夜叉王商量,夜叉王看了看胡顺唐与莎莉之后,开口问:“孩子呢?”
“被那个模仿者掳走了。”胡顺唐不会隐瞒此事,实话实说,没有想到刚说完,夜叉王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没有任何章法和招式,将胡顺唐压在地面上,双拳左右开弓,不断地击打。
胡顺唐完全不明白这是回事,两只手臂护住脸颊两边,一边喊着夜叉王,一边保护着自己。一旁的莎莉和况国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夜叉王已经击出了十几拳出来,双眼发红,但却一句话不说,那模样像是要杀了胡顺唐。
况国华腰包内的珍霓哥也钻出来,探头看着这一切,那双耗子眼睛也很茫然。
“够了!”胡顺唐抬脚将夜叉王给踹开,刚踹开,夜叉王又扑了上来,这次不仅伸手打,竟然还张开嘴巴要去咬胡顺唐,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要打!不要打!”莎莉和况国华同时说着这句话,想去拉,但却无从下手,只得站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夜叉王的行为已经属于在拼命。这种拼命的办法却是出于自己的本能。人的瞬间的爆发力通常分为两种,一是通过锻炼而随时可以催生出来,另外一种则是潜意识的爆发。两者相比,后者最为可怕,因为前者催生出来,你自身还可以控制,可后者只是导致的下意识行为,属于头脑发热,热血上涌后的一种无法控制的行为。
完全落于下风的胡顺唐只得抱住自己的头,并不是他不想还手,而是他在极力克制自己,如果此时他再爆发出愤怒,恐怕最终的结局就是两个人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