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小公子又跑出去玩了……”老管家冲着主人鞠了一个躬,唯唯诺诺的说道。
被称作老爷的男子三十多岁,身材健壮,体魄魁梧,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流逝,眼角逐渐挂上了皱纹,发鬓间也染上了白丝。
“带些家丁看着,别让他闯出了事。”
“好的。”老管家点点头,走路时不利索地双腿微微打颤。
叶九合上账目本,揉了揉太阳穴,再翻出其他的账目。这些都是风花雪月的产业,这么几年的打理,如今的东西已经没有以前卖得那么好了。
翻来翻去还是那么几件花样,没有上新,很多东西被同行抄了去,也就不再那么稀奇了。
街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童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腰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看什么都稀奇,一路走来买了一堆零嘴,吃不完就丢给路边的乞丐。
小孩子好像并不懂什么叫做钱不可外露,因为他的几分施舍,几个早就注意到他的乞丐暗暗动了打家劫舍的念头。
叶紊肆无忌惮的走在大街上,突然看见一个蹴鞠从街的着一头滚到另一头的巷子里,那蹴鞠看起来很漂亮,比他爹爹买来的还要漂亮,叶紊颇为心动的跟着那颗蹴鞠跑进了巷口。
没一会儿巷子里就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叶紊很幸运的被几个乞丐打了劫,身上的钱都被抢走了。
他哭哭啼啼的向着巷子外走,路过的行人都绕开他这个脏兮兮的小孩,没人愿意帮他。
叶紊挂着眼泪鼻涕,边哭边往回家的方向走,却迷了路,哭的更加厉害了。
天色逐渐晚,老管家带着家丁在芙蓉街追了一趟,连小公子的影子都没瞧见。芙蓉镇本来就没有多大,但是四通发达的小巷子却非常复杂,正街住的都是一些有钱的商户,阴暗的角落里便是贫民窟,如若小公子跑到了那里面,那可就糟了。
老管家留下一些人马在街上寻找,赶紧回家禀告主人。
“哪来的小兔崽子敢偷老娘的包子!”一声怒吼,身材膘肥的包子铺女老板拿起竹条就抽在小孩子的身上。
叶紊包子到手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就被一条子抽得浑身一震,接着是麻随后是痛,跌跌撞撞趔趄倒地,吓得一脸懵逼。
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住嘴!”女老板狠手叉着腰,一脚踩在滚在地上的包子上:“老娘还没有让你赔钱呢,竟然敢在店门口哭丧,来人,把这小兔崽子压到窑子里卖了!”
店铺里走出两个小二,作势要把小孩给抓起来,叶紊吓得眼泪鼻涕一抽一抽。
一只手横在小孩面前,来者作势行礼,从荷包里掏出银钱,递给小二:“这孩子的包子钱我就付了,老板娘也别为难他了,小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
王翠花被少年的笑容晃得眼神一花,若不是少年的脖子上有喉结,她当真把面前这白衣飘飘的人当成了一个女娃子。这长的太造孽了,普普通通的芙蓉镇可没有这号人物,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便哼了一声,让自己的人回去。
“多谢老板。”彬鸢拱手作揖,顺势买了几个肉包子。
女老板被这个少年的客气弄得心悦诚服,对方不但人长得好看,还好说话,光是在自个门口站了半响,那闻讯而来买包子的女孩子就多了一倍,没一会儿包子就卖空了。
“公子下次一定要来买包子,一定要来我王翠花的店啊!”
临走前,彬鸢还听见包子铺的老板在身后喊道。
海泊厌恶的看了一眼包子铺的女老板,就这种人还想垂怜师傅的美色,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叶紊看着怀里热腾腾的包子,扭头看向刚刚帮自己解了围的那个公子离去的方向,他拍拍膝盖上的灰,将包子抱在怀中迈着小短腿追了出去。
“师傅,那小孩子跟着我们。”海泊不太喜欢这个小兔崽子,哭哭啼啼的,师傅好心帮了他竟然连句感谢也不知道说。
彬鸢闻言回头一望,小孩发现了自己正在看他,止住脚步,不敢上前,只能抱着包子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
“可能顺路吧……”彬鸢瞧这小孩身上脏了些,但服饰也不像是普通百姓家穿得起的,可能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少爷公子。
他目光打量着小孩,正准备收回眼,却在小孩衣服的领口看到了风花雪月的商标,一霎那间,许多或欢笑或痛苦的记忆灌入脑海,使他想起了一些朋友。
可能是触景生情,彬鸢最终还是朝着小孩走了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叶紊抱着包子看着白衣少年,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长得像极了他爹书房里挂的一幅画,眼睛,鼻子,还有嘴唇都很像,说话的时候就更像了。
“我叫叶紊。”
“叶问?”彬鸢没太听清楚,还以为这小孩子取了一个名人的名字。
叶紊摇摇头,正是换牙的时期,说话难免有一些咬字不准:是叶紊,不是叶问。”
“叶紊,你家住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
叶紊眼角挂着眼泪,刚刚被抽了一鞭子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少年给他买的包子有很多,刚才他吃了一个,倒是觉得力气补回来了,但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自己家在哪。
以前出门的时候都是由仆人带着,要不就是坐着轿子出来,他哪知道自己家在哪?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亲人的名字吗?”彬鸢揉揉小家伙的头,目光越发眷恋着看着他领口的商标,这个商标,是他赶了几天几夜,冥思苦想设计出来的。
风花雪月的每个产业每一个产品都是他精挑细琢,结合了现代的设计与古代的古风结合产生的产品。比如这个时代的底裤,他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底裤都是开叉的,像极了开裆裤,那一段时间他别提有多么不自在了。
最终还是利用皇室的权威,自己设置了一套没有开裆的底裤,开始在宫里宣传然后是自己穿,慢慢的发展到了一个国家,最后甚至卖出了其他国家,现在的这片大陆上,这种没有开裆的底裤也颇为的受欢迎。
叶紊只要一想到他那个刻板的爹爹,心情就是一团糟,他不过是在书院里和夫子吵了一架,竟然要罚自己在祠堂里跪上三天,他是偷偷跑出来的。
“我爹爹他是芙蓉镇镇长,娘亲是舒家的千金。”叶紊并不知道自己父母叫什么,下人们都这样称呼爹爹和娘亲,他也习惯了。
“那你就是镇长的儿子?”彬鸢觉得事情好办多了,他拍了拍小孩的肩膀,“放心,哥哥送你回家。”
海泊沉默不语的跟着师傅,没有任何意见,能够摆脱这个小屁孩他开心还来不及。
彬鸢拦住一个买菜的老妇人,拱手作揖后,笑着问道:“多有打扰,请问,镇长府怎么走?”
老妇人伸手指了指最前面,“一直向前走,看到一棵大榕树后,左拐就是了。”
“多谢!”
三人到达镇长府门口的时候,叶紊双眼一亮,就是这里,他记得门口的白狼雕像,就算没有白狼雕像,府上的牌匾也很好的显示了,这就是他的家。
“叶府。”彬鸢看着牌匾,叶府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没有仆人把守。
“咚咚!”彬鸢敲了敲门,等了许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
一个仆人打开了大门,露出半个身子,见小少爷和两个陌生人在一起,一阵热泪盈眶,赶紧把小少爷请进去。
“少爷,老爷和管家都出去寻你了。”仆人看着小少爷浑身脏兮兮的,定是在外面吃了苦,十分感激的冲着门口的两个少年感谢道:“多谢两位把小少爷带回来,两位客人快快请进,老爷很快就回来。”
彬鸢笑笑,摇了摇头谢绝了。
“不用了,你家小少爷没事就好。我们也要告辞了。”
“两位不进来坐坐吗?老爷定会重重感谢的。”仆人再三挽留,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
叶九骑着马围着芙蓉镇转了几圈,急得满头大汗脸色发青,一旁的管家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这小兔崽子!”烨九气的摔鞭而去,夹紧马腹,打算去镇外溜一圈,刚正准备走,一位从府中赶出来的仆人边走边喊:“老爷!找到了!找到小少爷了!”
众人闻言,皆是松了一口气。
叶九折返,脸色黑的吓人,进入附中之后,一边听着仆人的汇报,一边向祠堂走去。
“小少爷是被两位陌生人送回来的。奴下本是想挽留那两位恩人留下来做客,但两位恩人婉拒了,也是刚刚才走。”
“走了就算了,下次碰到定当好好感谢。”叶九沉闷的说,一把推开祠堂的门。
房门打开,很有自知之明跪在祠堂里的小家伙吓了一跳,脸色发白的看着脸色黑青的父亲,当即就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咬着嘴唇。
叶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小兔崽子,语气十分严肃的吼道:“腰杆挺直!你这叫跪吗?”
叶紊唰的一下挺直了腰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打包好的包子就放在脚边,叶九低头看了看这堆包子,再看了看这小子脏兮兮的模样,心口一疼,嘴上却没有丝毫心软。
“谁让你跑出去的?”
叶紊抖着声音说:“我我自己……”叶府没有一个下人怂恿他出去,他只是不想跪在祠堂里,便钻狗洞爬了出去,没想到自己跑出去被管家给瞧见了。
“外面好玩吗?!”叶九在管家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双腿岔开,手上拿着马鞭,目光怒气冲冲的看着这个总爱闯祸的不孝子。
“不好玩……”叶紊被那几个乞丐打劫后,就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安全,还有那个凶巴巴的老板娘,简直像个母夜叉,没有母亲漂亮就算了还没有母亲温柔。
叶九见这小子表情诚恳了些,脸色也好了点,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他要惩罚这小子的其他决定。
“今晚不许吃饭,老刘,把这包子拿走。”
叶紊眼巴巴的乞求着父亲,但管家还是把包子拿走了,早知道会这样,还在路上他就应该多吃一个。
老管家忍不下心,眼神安抚着小少爷,将包子打包好拿走,叶九一挥袖子出了祠堂,一众仆人也跟着走开了。
夜里,叶紊饿的前胸穿后背,快要饿晕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小少爷,小少爷。”老管家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房门裂开一条缝,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被递了进来:“这是夫人连夜做的,小少爷快吃吧,可别饿坏了身子,莫让夫人担心才好。”
叶紊眼眶一热,抬着发麻的腿爬到门口,端着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谢谢刘伯!”叶紊刨了几口饭,冲着守在门口的管家感谢。
管家其实是爹爹从路上捡回来的,他还很小的时候,爹爹四处奔波,在路边救了一个难民,便是刘伯。
刘伯家里几代都是奴隶,被人转卖了好几次,亲人死的死残的残,最后能活下来的便只剩下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了。
叶紊听楚叔叔说过,爹爹曾经也是奴隶,但却过得好一点,因为爹爹是前朝皇宫里的侍卫,曾经还在皇子身边呆过。
他家书房里还有许多御赐的宝贝,虽然爹爹每次都说这些东西不是他的,但却一直没有人来拿走。每天都会有仆人细心的打扫书房,特别是那幅挂在书房里的挂画,画像上是一个站在花丛中的少年,那少年很美,长得十分的像今天救了自己的那个少年。
“刘伯,我爹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我离开祠堂?”
管家叹了口气,小少爷年纪还小,调皮了点,但也不能长时间让孩子跪着,他不忍心,但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仆人,哪能逾越过了主子的头,再于心不忍那也只是爱莫能助。
“少爷以后可千万别惹老爷生气了。”
“我又不想惹爹爹生气……是爹爹太死板了……”叶紊努力的吃着饭,腮帮子鼓鼓的,反驳着。
“可是老爷最近很忙呀,生意上的事情碰到了麻烦,老爷最近可烦着呢。少爷千万别惹老爷生气。”管家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只希望这个孩子能看通一点,他的母亲与老爷不过是生意上的联姻,并没有感情基础,后宅中的那些小妾可都是跃跃欲试等着取代他们的地位。
“夫人最近博得老爷欢心,少爷可别再犯错,莫让夫人费心。后宅里那些小妾都是一些心机略深的女子,若让他们抓住了把柄,在老爷面前使绊子,可就麻烦了。”
叶紊虽然只有七八岁,但在母亲的熏陶下,从小就知道了后宅之中的肮脏和不堪。
他的母亲和父亲其实并不相爱,但为了保存家族的产业,母亲的家族不得不攀附上父亲,而父亲也需要利用到母亲的家族在本地做生意,两个家族便从此达成了协议。
后宅里的那些小妾,都是父亲生意上塞来的,极不安分的主,隔几天就要哭丧似的在爹爹面前哭诉什么房中的炭火不足,什么花销的零钱不够了,什么吃穿用都要亏待了她,花样真是层出不穷。
“少爷知道就好。”管家欣慰的点点头,把空碗拿走,将放在外面的被褥塞了进去,“晚上天凉,少爷就别跪了。”
“谢谢刘伯。”叶紊抱着棉被,看着房门再次被锁上,叹了一口气,将被子摊开,躺在上面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笑呵呵的琢磨着,“看起来好像很值钱的样子……”叶紊借着镂空窗户外细碎的月光打量着这块洁白的玉。
这玉是白日里那个抱他的少年袖子里遗落的东西,不小心掉在了他的怀中,恐怕那个少年也不知道吧。
叶紊观察着这块玉佩上的图案,怎么看都觉得熟悉,眯着眼睛想着,翘着的二郎腿一僵,随后低头看向自己衣服颈口的图案,这不就是爹爹产业的商标吗?
风花雪月的产业其实就是“风花雪月”四个字组成的图案,字的造型经过了处理和设计,看着十分漂亮,像一朵花,细看又是四个字。
那少年的身上为什么会有爹爹产业的商标?
叶紊想不明白,把玉佩揣进怀里,弓着身子,卷起棉被盖在身上呼呼睡了。
清晨的阳光折射进祠堂,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孩儿被门外的鸟叫声吵醒,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听见脚步声向这边走来,赶紧把被子卷起来藏在供台的桌子下。
门恰巧这时候打开,叶紊赶紧规规矩矩的跪着,而他那个不断散发着冷气的爹爹,正拿着一本《君子之道》坐在自己旁边,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
“什么是君子之道?”叶九看着叶紊,一看这小破崽子就是睡饱了刚跪下的,他也不拆穿,拿着书,游刃有余的看着。
叶紊舔了舔口水,前几天夫子才在学堂上说过,当时他也没有认真听,但大概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嫡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你这照搬照抄倒是说得好……”叶九“啪!”的一声将书摔在地上,“给我抄十遍!”
叶紊憋着嘴弯下腰把书捡起来,一个东西从眼前滑落,白色的玉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没有摔碎。
叶紊若无其事的将玉佩捡起来,正准备往怀里带,东西却被爹爹一把拿了过去。
“这东西你哪来的?”叶九脸色比刚才不止黑了一个度,表情都狰狞了些,说话的语气更是让人感到害怕。
叶紊吓得浑身一哆嗦,咬着嘴唇,根本不敢回答。
“我问你这玉佩从哪来的!”叶九突然一声吼,连门外的管家和仆人都吓了一跳。
“哇!”叶紊被吓哭了,边哭边回答:“是……是我捡的……哇~”
“在哪捡的?”叶九太阳穴突突直跳,将玉佩紧紧地攥在手里,这是殿下的玉佩,这块玉佩是他一刀一刻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雕出来的。
当年他们跟随在殿下身边的人,每个人都设置了专属的图案,而他雕刻的这块玉佩背面,就有他名字的“叶”字的文字图案变形。玉佩的前面是风花雪月商标的图案变形,背面却是代表着他。
楚由当年雕刻的是玉簪子,图案非常的小,但也可以让人看清上面的商标以及名字。墨野雕刻的图案在兵器上,凡是风花雪月出产的兵器,除了商标的图案还会带有“墨”字图案变形。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风花雪月的产业独一无二的存在,别人可以抄袭他们的作品,但没办法抄袭他们的商标,这种图案的变形,是殿下花了几天熬夜赶出来的,每个人都有专属自己的独特图案,以及风花雪月的商标。
“我问你在哪捡的?!”叶九脸色越来越不好,站起身来冲着小孩踹了一脚:“不许哭!”
叶紊吓得眼泪鼻涕一收,打起了嗝,目光害怕的望着父亲,哽咽着说:“是……是那两位救了我公子掉的……”
“昨天那两位送你回来的人?”叶九心口隐隐有种感觉,可能是殿下,当年殿下为了害怕他受到波及,骗他带着一部分风花雪月的产业去投靠楚由,可自己一走,回来的时候,鸢宅早已是人去楼空。
“他们送你回来可还有说什么?”叶九太阳穴凸起,回身冲着身旁的管家说道:“赶紧带人去镇上转悠一圈,就带昨天见过那两人的仆人去,务必要把人请回来!”
“是,老爷!”管家迈着不利索地腿赶紧跑开了,看老爷的架势,那两位客人估计很重要,他可不敢耽搁。
叶紊吸着鼻子,大腿隐隐作痛,刚才被爹爹踹了一脚,现在都还疼着。
“那两人之中,可有一人长得像爹爹书房里画像中的人?”叶九强行让自己冷静,坐在椅子上,扑扑狂跳的心脏却没办法让他的思维冷静。
“有……”叶紊咽着口水胆怯的回答:“那位白衣公子长得和爹爹书房里画像中的人一模一样……”
叶九内心窃喜,却懊恼于自己竟然深深和殿下错过,他应该早点赶回来的。
“那他们可有说要去何处?”叶九仿佛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因为没有亲眼见过,又想要知道一切关于殿下的事情,着急得失了分寸。
“没有……他们没说。”
“你是怎么碰见他们的?”
叶紊没想到爹爹会问这些,沉默了半响,见爹爹的脸色不太好,老实巴交的说道。
“我被乞丐打劫了钱……又找不到路回来,只好去路边偷包子,被包子铺的老板逮到了……他们要把我抓到窑子里去卖掉,然后,那位白衣公子就出现了。他给老板递了钱,还给我买了包子……然后问我家住哪里,便送我回来了……”
听着儿子的描述,叶九觉得这一切简直像做梦一样。如今浮桑国彬旭当了皇帝,他琢磨着,殿下也不用东躲西藏了,以前那是迫不得已,可现在,如今天下太平,殿下应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了。
他脸上带着一丝丝笑容,却笑的很勉强。
叶紊还是第一次看到爹爹笑得这么开心,就算母亲花费了心思来讨好父亲,父亲也不会笑得这么开心。
芙蓉镇本就没有多大,就是巷子比较错综复杂,可一般的贵人也不会闲着没事跑到贫民窟里去溜达,寻人的管家直接忽视了贫民窟的那些杂碎的通道,所以,很荣幸的与他要寻找的人错过了。
彬鸢原本是要离开芙蓉镇的,路过贫民窟的一条小巷时,戴在手上的绿色珠子亮起来。
彬鸢凝望着巷口,那里面杂乱不堪,到处是黑漆漆的淤泥和发臭的垃圾。海泊看师傅的架势应该是要进去,便相劝道。
“师傅是有什么事吗?要不徒儿进去?”
彬鸢摇摇头,“无妨,咱们一起进去吧。”说罢,在两人身上设下一道隔绝,隐去了身影。
他俩刚隐去了身影走进巷口,一个年迈的身影带着家丁匆匆走过。
芙蓉镇是浮桑国边境的一个穷破小镇,早年发生战争的时候,这块地方因两军交战被围攻,百姓们逃的逃散的散,直到战争结束国泰民安,陆陆续续又有人搬到镇子上居住。
坐稳龙椅的陛下赦令天下免税三年,这座小小的镇子也安稳的起来。贫民窟里住的都是一些上过战场的老兵,和一些受伤过后成为了残废的兵役,他们丧失了劳动力,官府又没有政策补偿,只能坐在贫民窟里沦为乞丐一般的存在。
两人走进巷口,便被铺天盖地的臭味笼罩着。海泊用法术将气味隔绝在外,皱着眉稍,想要替师傅分散一下,却发现师傅根本没有用法术屏蔽这股难闻的气味,面不改色的观察着。
海泊看不懂师傅,难道不错吗?
代表生命的神明为什么会坠落在这种地方?
彬鸢听到了说话声,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座废弃的房屋,每个屋子里都住着乞丐和一些落魄的兵役。
观察中,随着绿色的珠子越来越亮,彬鸢视线落在一个坐在角落里的残障人士身上。那人一身魁梧,穿着如烂布条一般的布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布满了疤痕,视线往下移,原来这男子并不是坐在地上,而是没了双腿,只能这样躺在地上。
院子里其他的乞丐并未搭理独自在角落里发呆的男子,彬鸢站在院口静静的看着,直到一个女子进了院子,手上提着刚刚乞讨来的馒头,见着男子,灰白的脸上露出雨后逢生的笑容。
她迎上前去,把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馒头拿出来,递给男子:“冯一,饿坏了吧,今天运气真好,这是镇长给的,快吃吧。”
男子目光呆滞的看着馒头,好像已经习以为常,拿起馒头一点一点的在嘴里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他旁边,她长得并不美,脸上还有许多麻子,腰如水桶,说话也不矜持,但却有着一颗比容貌还要让人闪闪发光的心。
那人的灵魂在发光,虽然身入凡尘,却有着一颗超脱凡尘的心。
彬鸢想起了曾经落入困境的自己,如果不是福笙治好了他的眼睛,或许他这一辈子都会陷入黑暗中无可自拔。
“这天气看起来要下雨了……冯一,咱们进屋吧。”女子搀扶着男子,弯下腰,把比他壮了几倍的男子背在身上,朝着屋里走去。
彬鸢跟了进去,屋子很简陋,也不知多久没洗的被子叠在床头,女子将男子放在床上,窗外便是一阵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宣泄下来。
“滴答滴答~”
什么东西砸到了头上,彬鸢抬头望去,原来是这屋子漏雨了。
女子赶紧翻出锅碗瓢盆接水,手法熟练,看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简陋的日子。男子依旧沉默的看着,床顶上的瓦片上也漏了,雨水一滴接着一滴往下砸。
男子无所谓的任由雨水砸在身上,彬鸢却看不下去,那女子拼了命的维护他,他却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让男子头顶上破落的瓦片合起来。
男子诧异的抬起头,刚刚还一滴一滴往下砸的雨水不见了,头顶上破裂了半年的瓦片竟然完好无损,他那双灰白的眸子闪动了一下,随后又变得死气沉沉。
“这人真是……”海泊讨厌那个男子,断了双腿又不是活不了了,竟然让一个女子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当即就咒骂道:“这种人还不如死了算了,师傅你为什么要管他?”
彬鸢看了一眼海泊,摇了摇头,解释道:“人落入低谷,很长一段时间难以恢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从阴影里走出来,我们没有经历过不可妄自菲薄他的经历,真正疼痛的在心口,伤疤是无法看见的。或许他比那女子还要伤心……”
伤心?
海泊不相信的又看了一眼那个男子,对方还是那一副爱搭不搭,懒散模样。
“就他那样还伤心?”
“海泊,那人就是因为爱着那女子,所以才不想对方为了自己而耽搁终身。”彬鸢能够看出两人身上的姻缘,却都是命运坎坷的人,终究是有缘无分没办法在一起,如果他算的没错的话,那女子,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师傅,你是怎样得知的?”海泊闻言心口一颤,压下内心的那些慌乱,他不想让师傅知道自己对他抱有其他的想法。
“往往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的。”彬鸢解释着:“你知道吗?那女子虽然看起来相貌平平,可却有着一颗成佛的内心。”
师徒两人踩着漂泊大雨离开了小巷,闪电雷鸣在头顶上交错,彬鸢以前非常害怕打雷,现在却没有了。
雨水没办法碰到他,即使两人走在街上身上也不会湿掉分毫。
可能是下雨的缘由,街上的百姓都不见了,一眼望过去,街道的尽头空无一人,茫茫之中便是雨水连天。
海泊一直跟着师傅,淋着雨走上石桥,看着雨水打在河面上,红色的锦鲤在水中悠闲自在的游着,岸边的柳树微微吹拂,皆是一派无人打扰的好景象。
“师傅,要不我们去住客栈吧?”
彬鸢诧异的看向徒儿,“又不是凡人,无需住客栈。海泊是累了吗?”
海泊摇摇头,他根本不累,就是害怕师傅一直在外面淋雨对身体不好,却忽略掉了现在他们两个都不是凡人,别说淋雨,就算一道雷劈下来也完好无损。
叶府,叶紊安安静静的呆在书房里抄书,窗格外是瓢泼大雨,伴随着的还有轰轰的雷声。
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小少爷!”老管家端着一碗参汤进来,看着小少爷在安安静静的写书,欣慰的笑了笑,将汤放在桌案上。
“刘伯,我爹他去哪了?”叶紊咬着毛笔头,从昨天开始爹爹就不知道去哪了,今天还没有回来。
“老爷当然是去寻找那两位贵人去了。”管家弯着腰,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看着小少爷把汤喝完。
“好吧。”叶紊无聊着看着窗外的大雨,好不容易碰到爹爹不在,没想到天气却阻碍了他。
雨幕中,一阵马蹄声逐渐向桥靠近,彬鸢正站在桥边,那马儿从朦朦胧胧的雨雾中逐渐变得清晰,一个人正骑着马向这边狂奔。
彬鸢拉过徒儿的手,让开路,那马刺溜一下就跑了过去。
海泊则心口一阵荡漾,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师傅牵着他的手,这一刻,耳畔只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
那跑过去的马儿没想到又折返回来,彬鸢正要转身离开,马儿在他们的路前停下。
骑在马背上的壮年男子目光幽幽的望着雨水中的彬鸢,最后翻身下马,朝着对方走去。
叶九有好多话压抑在喉咙里,整整五年了,他连做梦都能梦到殿下,这一刻见着,眼泪忍不住的顺着脸颊被雨水冲落。
“殿下!”
彬鸢一阵皱眉,觉得这男子长得颇有些像自己认识的一个朋友。
可能是因为记忆太过久远,望着对方长长的胡须,浓密的五官,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
“敢问阁下是?”
“殿下,我是叶九。”
叶九!
彬鸢睁大双眼,岁月像一把利刃,在叶九脸颊上刻下了皱纹,头发也白了些。印象中的少年威风凛凛,横跨一把长刀,骑着高头大马,笑傲无边的跟随在队伍的最前方,似一颗明珠。
彬鸢同样觉得自己也是在做梦,不可自信的走上前,忽略性的放开了徒儿的手。
“你真的是……叶九?”彬鸢捧着对方的脸仔细看个不停,真的很像,和记忆中的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年龄变大了,脸上有皱纹了,却也更加的有男子气概。
这样一想,只觉得对方的容貌,长得颇有点像那日他碰到的那个小孩。
“两位公子请用茶。”管家端着茶水来到客厅。
“多谢。”彬鸢伸手接过,向管家道谢。
海泊沉默的坐在师傅旁边,压抑住内心的妒忌和不安,他根本就不了解师傅,此次下山,总觉得师傅身边好像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可以从他的眼前夺走师傅的视线。
坐在座位上,叶九十分想要站起来,想将位置让给殿下而坐,被拒绝了数次,心口仍然端端不安,觉得这一切好像一个梦。
“那日在镇上碰到的,是你的孩子?”彬鸢笑着回答,眨眼间他们好像都已经成家了,墨野如此,叶九如此,不只楚由过得怎样。
“犬子叶紊,今年七岁,狗屁不通一个,多谢殿下送犬子回家!”叶九又是深深的一鞠躬,彬鸢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那孩子很好,眼里透着聪慧,将来一定是一个可造之材。”
被殿下称赞,叶紊躲在客厅的隔间里有些窃喜。
“他也就知道成天闯祸,哪有殿下说的那般好。”叶九脸色一垮,想起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他就老瓜子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算了,在书院里不好好读书,还总给他惹事。
“殿下可否在府中留宿几日?”叶九渴望的说着,他已经连夜让人快马加鞭给身在挧国的楚由送信,只要殿下肯在府中呆上一些时日,他相信,楚由定会在预期的时间内赶来。
彬鸢想了想他要寻找的人就在这座镇上,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让那人回心转意继承神职,的确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多有麻烦。”
叶九脸上一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殿下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一定要提出来。”
彬鸢点点头,四月的小雨淅淅沥沥开始下了起来,燕子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的叫着。
“殿下身旁这位是?”叶九疑惑的看着海泊,他不认识这人,想来这人恐怕是殿下离开他们以后所认识的人吧。
“这是我的三徒儿,海泊。”彬鸢声音像一道银铃,加上已经不是凡人,一言一语一瞥一笑之间都带着一股飘渺的感觉:“海泊,这位是叶九,为师的朋友,你称呼他为叶大哥就好。”
海泊很有礼貌的拱手作揖:“见过叶大哥!”
“不用不用!”叶九一脸慌张,他哪里是殿下的朋友,在他心里,至始至终永远都是殿下的仆人,后背上的奴隶烙印,就是最好的证明。
两人聊了一会儿,彬鸢跟随着叶九来到书房。
硕大的房间里堆满了书架,满满当当的全是账本,有统计药材的有出纳的,有工房开支和收银,多的比人头都还要高。
管家掌着灯进来,把四周的蜡烛点亮,说了句:“老奴就在门口候着,有什么事,老爷和贵人尽管吩咐即可。”
彬鸢点点头,叶九一把拉住他来到桌案前,将店铺的章子拿出来,双手奉上:“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殿下,请收下吧!”
“你这是做什么?”
彬鸢伸手阻拦,他当初之所以将这些产业分散的交给他们打理,就没有要收回来的打算,跟着自己闯荡这么多年,这些报酬是他们应该得的。
“风花雪月的‘雪’铺,本来就是你的。”
“可这些都是殿下的产业!”叶九眼神坚持,他已经享用了殿下七年的馈赠,如今殿下回来了自己还霸占着产业不归还,简直罔顾人伦。
“叶九。”彬鸢把双膝跪在地上的人搀扶起来,摇了摇头,果然岁月只是在他的脸上烙印下了皱纹,并没有带走他这种憨厚又傻傻的想法。
“叶九,你们都是跟着我一路闯荡,抛头洒热血。”彬鸢坐在书案旁的椅子上,也示意对方坐下,接着说:“你不觉得这些都是你们应该得的吗?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哪来的今天?哪来的风花雪月?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殿下……”叶九浑身笼罩着一股悲意,他今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跟随殿下,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自己有这样一个主子。
“好了,你老大也不小了。孩子都那么大了,怎哭哭啼啼的?”彬鸢伸出袖子替对方擦了擦眼泪,手伸回来时却被一把捉住,迷茫的双眼对视上叶九滚烫的眼眸,好像被灼烧了似的,吓得彬鸢赶紧抽回了手。
“殿下却未变过……”叶九从椅子上起来,目光炯炯的望着彬鸢,七年的时间,一个人不可能没有丝毫变化,是人都会老的。
他虽不能理解殿下的容貌没有变化,却能够感觉的出来殿下不是普通人。
“叶九……”彬鸢对于身旁的人还是很信赖的,可能是因为出生共死一起闯荡过,在熟悉的人面前,彬鸢放下了戒备整个人都松懈了不少:“叶九,其实,我并不是凡人。”
虽然早有猜疑,可听到殿下亲口承认,叶九还是难以掩饰眼里的震惊。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可炽热的目光却无法让人忽视掉他期待下文的心情。
“我是雪国的子民,每年冬天的时候,需要为这片大陆上的众生降下一场雪。”
“殿下……”叶九不知为何总感觉殿下好像吃了很多苦,以前的殿下从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两人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转过走廊,便碰到了等待多时的海泊。这孩子好像在廊下等了许久,斜飘的小雨淋湿了刘海,他却不知道躲雨,硬是站在雨中淋成了落汤鸡。
彬鸢见着后一阵心疼,走上前不忍心的训斥道:“平日里教你的法术都忘光了吗?连雨水都挡不了了吗?”
海泊眼里含着盈盈的笑容,规规矩矩的站在师傅身旁,无视掉叶九听闻后诧异的眼神。
“没忘,只是这雨本来就不大,师傅放心吧,徒儿不会感冒的。”
彬鸢摇摇头,不想和这个小兔崽子争论这些问题,几人又继续朝着前堂走。
途中,心中非常好奇的叶九不仅询问道:“殿下,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彬鸢点了点头,目光好像含着春风,看的叶九老脸一红,想起了年少时荒唐的想法,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想。
“妖魔鬼怪皆在,各有各的地盘,你也无需害怕,凡间有凡间的规矩,妖界有妖界的规矩,虽然存在,却受着方圆限制,怕不是怎么好见。”
叶九闻言赶紧摇摇头,笑得爽朗,也看得开:“不见才是最好,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宛若太平盛世。”
真要是太平盛世就好了。
彬鸢放下心底的怪异,一路上没有再说话,他不可能告诉叶九,这个国家表面上的安宁根本维持不了多久,不出几年,主角,也就是这片大陆上的第一代气运之子‘巴曼’便会开始起兵攻打浮桑。
第二天,用过早膳后,彬鸢被热情的叶九带着出了府转悠了一圈芙蓉镇上所有的工房,主要生产衣物和织锦刺绣,现在已经不再销售草药,草药这一块主要都交给楚由打理。
跑了大半天,彬鸢累得够呛,叶九一脸后悔,几人回到府上,天色已经渐行渐晚。
用了晚餐,彬鸢去温泉泡了澡,披着一件单衣坐在案前手持着毛笔细细想着珠宝首饰的样品。他打算为叶九设计一些衣服上的小饰品,毕竟,这么多年卖来卖去还是老样子的东西也赚不了几个钱。
海泊掌着灯进来的时候,见师傅还在案前画画改改,把快要灭掉的蜡烛提高了些,担忧的说道:“师傅,可以休息了?”
彬鸢闻言看了看案台又看了一眼窗外,月亮高高的挂起,可见得天色已经很晚,将毛笔搁下,把绘制好的图形都整理好,用墨台压着,打了一个哈欠往床边走去。
海泊回头望了一眼案台,被那些精致漂亮华丽的首饰图案给吸引住了,惊讶的说道:“师傅绘制的饰品可真漂亮。”只不过可惜了,这些都是女孩子用的。
彬鸢将鞋脱下,往床上一倒,一头如丝绸般的长发顺着床沿滑落:“改日给你也设计一个。”
海泊把师傅的长发拢起来,用丝带系好,面色平静的回答:“徒儿多谢师傅。”,内心却激动的早已忘我。
“好了,你也去休息吧。”
“徒儿告退。”
海泊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上,却没有按照师傅的吩咐好好的在这房间里睡觉,而是独自一人来到还亮着光的书房门口悄悄地潜伏着。
书房里,叶九正拿着毛笔批改的资料,风花雪月的产业复杂又多,哪是一朝一夕就能看完的,加上这几天他一直陪着殿下东跑西逛,耽搁了许多工作,只有晚上的时间才能赶回来。
海泊敦促在房梁上,听见一个匆匆的脚步声向这边靠近,没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敲响,管家着急的声音说道:“老爷!老爷!楚大人的人到了!”
“这么快!”埋头的人恍然惊醒,搁下笔,赶紧激动的说道:“速去将人请来!”
“好的,老爷!”管家匆匆应下,迈着不利索地腿急匆匆的走了。
海泊闭着眼睛打量着这个人,心里的妒忌像一团火焰将将他团团围绕,却也找不到宣泄口,只能憋着。
没一会儿,一个力大的人将门推开,那人身着一身黑色华袍,头梳着高高的玉冠,盛气凌人,身上披着披风,披风上还沾染了一些雨水,看起来很匆忙。
“楚大人快快请坐!”叶九赶紧招呼对面的男子坐下,把面前的账本合上,吩咐管家去端些茶水来。
楚由的确是匆匆赶来,几天几夜侧眠不休,眼角已经染上疲惫,但脸色看起来尤为的激动,他冷静了半会,左顾右盼硬是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着急的眼睛发麻。
“殿下呢?”
叶九当然知道对方这么着急匆忙赶来,肯定是为了求见殿下,但现在殿下已经入睡了,他不想打扰。
“殿下刚好休息了,明日便可见面,今日你就好好在府上休息吧。”叶九笑着捧着茶喝了一口,见对方仍然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摇了摇头说道:“几天前我也和你一个表情,觉得这是一场梦,但殿下真的来了。”
“殿下他还好吗?”楚由压抑着说,他可不止七年没有见过彬鸢,起码有十多年了,从那场大火烧起的那一刻起,他带着一部分产业遵照殿下的旨意奔赴蛴魑国起,从此便和殿下再无相见。
说起殿下过得好不好,叶九也是一脸难过和隆重,时光会改变一个人很多东西,有些是观念,有些事看法,有些是容貌,但是在他看来,发生在殿下身上的太多了。
“殿下变了很多,不过这样也是好,我们终究是需要离开人世的,不能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由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从小就不信鬼神之说,听对方的意思,还以为殿下出了事,刚松懈下来的心又悬在了心口边。
“殿下亲口告诉我,他并不是凡人……”
楚由一脸难受,以为对方得了失心疯,故意把自己骗来这里取乐子,当即生气的一拍桌子,“叶九!你到底几个意思?!我匆匆赶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殿下到底在不在府上!”
叶九一副就知道对方会生气的模样,安慰道:“在不在明日就可见分晓,管家,待楚大人去客房休息吧。”
管家恭恭敬敬的点点头,伸手作揖:“楚大人请!”
楚由黑着脸跟着管家走了,叶九却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幅挂画眼神发呆,画像中的人便是彬鸢,笑起来的时候如同三月寒春,媚眼如丝,美不胜收。
这世间,好看的事物往往比较吸引人,叶九一直知道殿下长得好看,却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抱有如此肮脏的心思,当即觉得悲痛不已。
海泊看着那幅挂画贪念而起,但今夜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他可惜的望了最后一眼,悄悄地潜入夜幕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