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霆的声音骤然拔高，像是有冰渣挂在了自己的皮肤上，却还是强忍着痛楚，哄着他的宝贝：“乖，乖……我把医生喊过来！”
他面色阴沉，开口时甚至连嘴唇都在哆嗦。
很快，dr.chan就赶过来了，看到余思年那张如纸的脸庞，以她的专业能力一下子就判断出了问题。
但她叹了口气：“停了药物身体出现疼痛是正常现象，只是他和别人不太一样，身体太差，承受能力太弱……”dr.chan这种见惯生死的医生，本质上应该是云淡风轻的，但不知为何，余思年的孱弱竟然让她产生了怜悯之心。
她继续淡淡说道：“不能破例，坚决不能服用药物。”
厉云霆的心疼一瞬间就化成了悲愤，他突然吼了一声质问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疼痛折磨吗！今天还有一天！一天你要他怎么熬！”
无人能理解厉云霆的悲恸，他的心都快疼碎了。
余思年一点小事都能让他失控，他能隐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余思年定了定神，伸手扯住厉云霆的衣角，虚弱劝道：“云霆哥哥，你、你别这样……
厉云霆握住了他的手，才恢复了理智，一脸歉意和心疼：“好，好……年年告诉医生，你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dr.chan再一次刷新对厉云霆的看法，她并没有因他的失态而产生半点怒意，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语调依旧漠然：“我还没说完，”她将余思年的情况登记了下来，“以他目前的情况，只能暂时通过理疗的方法缓解疼痛……明天手术了，其它的没得商量。”
余思年艰难地喘了一口大气，难受得他眼眶都红了，轻轻挨在厉云霆的身上，等dr.chan安排治疗。
理疗的过程十分简单，只是通过仪器对全身进行一个按摩，起到舒缓的作用，并没办法完全有效地止痛。
因为不允许第三者在场，厉云霆只能在外面等着，整个心神就像要被慑去一样，简直失魂落魄。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一个小时，厉云霆被允许进去时，他的宝贝已经虚弱到在病床上睡着了。
他跟随医生到了外面，还未等医生开口，他便着急问：“他是身子太虚睡着了还是怎么回事？他疼不疼？结果怎么样？”
负责治疗的是一个中年男医生，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国语，他推了推眼镜打断了厉云霆的追问：“厉先生别紧张，情况比较乐观，可能只是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就等明天的手术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厉云霆一眼，终究只是安抚道，“厉先生放宽心吧……”
最后的结果谁都预料不到，一切只能看余思年自己的造化了。
厉云霆回到病房，坐在余思年身边，宝贝说不喜欢他站着，会有压迫感，说这事的时候人儿可怜兮兮的，厉云霆心都被磨软了。
这两天降温了，病房里却不允许开空调，因为这样会导致余思年身体检查的数据达不到最准确。
他缩在被窝里，厉云霆轻手轻脚地躺在了他身边，像是有感应一般，人儿的双手立马攀在了厉云霆的脖子上。
这一觉，算是勉强睡得安稳了。
到了进食的时间了，dr.chan直接推门进来，看着床上相拥入睡的两人，“啧”了一声，随即依旧波澜不惊地走了上去。
厉云霆听到动静先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看了怀里的人，他应该是疲惫极了，这会儿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厉云霆轻轻起身，男人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总是没有太多表情。
dr.chan笑着调侃道：“要不是见过你体贴的样子，我会误以为你急不可耐，连在医院都不放过……”
厉云霆只是微微拧了拧眉，没有多大的回应。
“好了，该喊他起来吃饭了。”dr.chan提醒道。
可厉云霆有些犹豫，问道：“能不能迟点，他难得睡得这么踏实……”
厉云霆担心余思年醒来又会遭受病痛的折磨。
可这个提议立马得到了dr.chan的否决：“不行，明天就要手术了，更必须严谨。”
最后厉云霆不得不去把余思年从睡梦中拉回来。
果然，这一觉休息之后，余思年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早餐的选择相对而言比较丰富——无水蛋糕、玉米肉包和鸡肉香肠。
余思年咬了一口香肠之后，多日清淡饮食的他，竟然满足地笑眯了眼。
每次面对这样的情景，厉云霆都会又欣慰又苦涩，他之前向余沫打听过两兄妹回国后的饮食起居，余思年基本都是在挨饿中度过的。
经常在半夜饿醒之后猛灌几杯开水就继续睡觉了，之后导致他的胃病也越来越严重。
“云霆哥哥，好香呀，可以吃两根吗？”
余思年的话打断了厉云霆的思绪，他抽出手来刮了一下余思年的鼻梁，假装板起个脸：“猪崽崽果然爱吃肉，”他无奈地呼出了一口酸涩的气息，说道，“但我们手术做完之后再吃好不好？”
现下这种情况，饮食控制的要求分外严格。
厉云霆再不忍心都不可以心软。
“来，年年饿的话再吃点南瓜羹好不好？”厉云霆端起碗勺，准备喂他。
余思年也配合地喝了一小碗，这样近的距离，厉云霆几乎能看清他每一根垂落的眼睫，忍不住俯身亲了一下。
一切都在渐渐往好的趋势发展。
时间转瞬到了手术当天，定在了上午十点。
厉云霆昨晚彻夜难眠，今早起来的精神不太好。
他为了不让余思年担心，勉勉强强喝了半喃凮杯豆浆，就怎么也吃不下东西了，连水都吞咽不下去。
余思年进手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过来了，杜应泽、谢锦安和林冕他们都在。
厉云霆没有反驳，林冕和谢锦安也保持沉默，谁人都没有想生事的迹象，只是单纯因为担心余思年而来。
厉云霆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手术室的位置，眼里却没有焦距似的，像是望着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的灰尘，面无表情。
谢锦安时刻跟余沫保持联系，他时不时会低头看下手机，生怕怠慢余沫半秒，对方都会因为胡思乱想而出什么状况。
而杜应泽在一旁陪着齐森，同时也给予厉云霆无声的安慰。
最突兀的是林冕，他一个人默默在旁边站着，顾宇离他有些距离，两人没有交流。
顾宇不知道用什么立场去安慰林冕，毕竟，手术室里躺着的，是他曾经朝思暮想的人。
顾宇不是小气或者介意，他是身份尴尬罢了。
四下沉寂，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着……
整个手术过程进行了四个小时，当主治医生出来用流利的英语宣布“手术成功”之后，表面看似坚强淡定的男人突然腿一软，猛地趔趄一下才站稳。
厉云霆大口大口地喘气，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是冷汗涔涔。
片刻，待情绪稍稍恢复之后，他问医生：“我可以去看他了么？”
那份恐惧的重量一直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好不容易才渐渐散去。
主治医生回复道：“别急，需要等一个小时之后。”
余思年需要休息，暂时不能轻易受到外界的干扰。
厉云霆心头跳了跳，没有亲眼看见，一颗心终究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
一个小时后，厉云霆先推门进去了，遵循医生的建议，其余人不能一窝蜂一起进去，必须轮着来。
当那张温驯漂亮的小脸依旧惨白入了厉云霆的眼，男人的眼角瞬间变得温湿，胸口猛烈的剧痛让他开口有明显的沙哑：“宝贝……”
一定是疼极了，不然为什么连笑的时候，眼神都是涣散的。
厉云霆缓缓走了过去，在他病床前蹲了下来，宝贝说不喜欢他站着。
他轻轻握住余思年的手，小手冰凉，瘦得硌人。
被一丝温暖包裹住了，余思年眼底闪现出了一点光芒，小声地开口：“云霆哥哥，能够见到你，真好……”
余思年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因为打了麻药的关系，神志不太清晰，但医生尊重他的要求，将厉云霆送给他的那个录音钥匙扣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遍遍地循环播放着。
听着听着就哭了。
他已经记不清当年下了狠心决定离开厉云霆的时候是何等挖心挖肺，他只记得，这个男人还在手术室外面等他，所以他一定要活着。
余思年还很脆弱，厉云霆不敢随便抱他亲他，只是深情又难过地望着他，眼角的水光默默无声的，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下来。
他根本没办法想象，当年余思年在经历了一场草草的手术之后，接踵而至的是面对父母双亡，术后没有休息一天就被迫下床干活……
那时候厉云霆在干嘛？
日日夜夜说着最狠心决绝的话，诅咒他自以为是背叛者的余思年……
如今，是不是那些气绝的狠话成真，一个字一个字残忍地降临在了他的宝贝身上……
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都让他恨不得自己去死一次。
然而，余思年现在的状态还不是最差的时候，毕竟麻药还没完全褪去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