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露』娜。
我在孤儿院长大。
我出生没几天,就被遗弃在了孤儿院的大门口。
没有任何相关的出生信息,好在我身体的各项检查都没有任何问题。
孤儿院的孩子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在被领养走的时候,我们才会有名字。
而我被人带到福利院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院长十岁的女儿正在追日本的动漫《美少女战士》,里面女主角月野兔的黑猫名字叫『露』娜。
保洁抱我进来的时候,院长女儿也在,而正当保洁跟院长介绍我情况的时候,孤儿院的黑猫刚好经过我的襁褓,院长女儿开句玩笑说:“哇,『露』娜现身啦!”
于是,我有了自己的名字——『露』娜。
孤儿院的生活异常清苦而且无聊。
孤儿院里的孩子绝大多数都是女生,男孩子通常都被领养走了,哪怕是有些小『毛』病的男孩子也比健全的女孩子要吃香。
甚至兔唇的男孩都有人抢着要,哪怕再健康的女孩子都很难有人收养。
其实,我有好多次机会可以被领养走的。
我很坚强,哪怕孤儿院经常一个礼拜都吃不到肉,哪怕我从来没穿过新衣服,哪怕我每天都要帮院里干很多很多活儿,我都从来没有抱怨过。
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们渴望有人可以关怀她们,她们想吃糖,想拥有自己的洋娃娃,想有漂亮的公主裙,想要爸爸妈妈,想有自己的房间。孤儿院八个人一个屋,拥挤而混『乱』。
福利院旁边就是卫生院,每逢工作日上午,家长们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卫生院打疫苗,那些孩子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福,父母小心的呵护,心疼孩子被打针疼哭了,孩子手中总是不乏玩具和零食,我们这些孩子经常艳羡的看着他们,哀叹自己的命运。
福利院很少有人来领养小孩,好容易有无法生育的夫妻来领养小女孩的时候,我总是被挑选中的那一个。
这个时候,并排站着,像是陈列的商品般其他的小女孩的脸上流『露』出羡慕,嫉妒和痛苦的神情。
我瞬间就心软了,然后故意撒泼任『性』,让本来对我有非常好印象的夫妻放弃了我,挑选了其他的小女孩。
一年又一年,我被剩了下来,孤儿院变成了我的家。
而众所周知,孤儿院从来不缺少孤儿,只缺少领养人。
领养人只偏爱男孩以及年龄小的女孩,我一过了六岁,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身边的伙伴一个一个的被领养走了,只剩下几个身有残疾或者长相头脑太差的被剩了下来。
我看着孤儿院的孩子一个个被遗弃,一个个被领养。
也算是经历过沧桑的人了。
孩子们都喜欢叫我娜姐,因为我总是保持沉默,也从来不争抢美食或者漂亮的衣服,而且很爱照顾小宝宝,种种属『性』让人觉得我很成熟。
哪怕岁数比我大一点儿的孩子,也叫我娜姐。
真正让我难受的是,我不会哭。
无论我多么想哭,无论我多么痛苦,哪怕在受到很重的伤,我依然不会哭。
院长告诉我,我刚到孤儿院还是个未足月的婴孩的时候,就不会哭。即便是饿了,渴了,拉了还是难受了,都不会用哭泣来传达信息。只会挥舞着小手,愤怒的喊着“呀!呀!”
我确信:我『迷』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尤其是在半夜我难以成眠的时候,抱着膝盖看天空,天空中的月亮让我有一种非常温馨而怀念的感觉。
孤儿院给我安排了附近的小学上学。
人类的幼崽是特别邪恶的存在,他们会攻击同类的短处,比如有的人龅牙,有的人眼睛小,如果是孤儿,那么被攻击的次数就更多了。
因为孤儿没有人给撑腰。受欺负了只能选择默默承受。
我是孤儿的事情,让我的同学们的学校生涯一丁点都不无聊,我是他们嘲笑的最佳人选。
没办法,对小孩子而言,父母的疼爱是他们最大的武器。那些缺乏父母疼爱的孩子总是被欺负,总是低人一等的。
转眼我十一岁了,马上就要上中学了,可是我的体态还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那样瘦弱不堪。
我在孤儿院把大多数的好吃的东西都让给了别人,这导致我总是比同龄人显得更加的瘦弱。
面黄肌瘦,头发干枯而稀少,眼睛无神,总是穿着老掉牙的过时的衣服,脚上的鞋子有的时候甚至不是一对儿的。
我脑子也不大好用,学习也不好,经常被院长批评我不认真。
可是,我真的认真不起来。
饥饿让我无精打采,根本没有精力认真看书学习;再有就是我很难集中我的注意力,就是那种永远精神恍恍惚惚的状态。
这样的我,更是成了众人嘲讽讥笑的对象。
升入了中学,孩子们的破坏力和邪恶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指数的增长着。
他们往我身上扔垃圾,他们把我书包扔到臭水沟,他们揪我的头发,他们把我的课本撕得粉碎。
我默默的承受着。
直到有一天,院长二十二岁的女儿张莉出现在孤儿院,那时我十二岁。
我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张莉了,据说,她初中的时候就出国留学了。现在已经学成归来,带着她在国外认识的未婚夫,来自己母亲工作的孤儿院参观。
我对张莉一直很有好感,毕竟,是她给我起的名字。
说实话,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甚至在做户口登记的时候,从来没跟院长要过任何东西的我强烈要求登记『露』娜这个名字。
而其他的小朋友通常都是比较简单朴素的名字,我这名字还被派出所民警否决了。后来,在院长的协调下,我愿意在『露』娜前面加个字,是院长丈夫的“张”字。
孤儿院没有被领养的小孩子都姓张。
虽然我很不情愿,可万般无奈下,我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听到院长女儿来的消息时,我正在孤儿院自有菜地里忙活。
一个刚从前院取化肥过来的老师跟另一个田间劳动的老师说:“院长女儿张莉带未婚夫来孤儿院了。”
我“腾”一下子站起来,不顾满脸的泥土和污秽就从后院的菜地里冲出来,我忍不住想见张莉一面!
我从记事以后,最多见过她三次。最后一次的时候,我才五岁。
对于她的样子,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我冲到孤儿院的广场上,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郎挽着一个黄头发的高个子外国男『性』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我气喘吁吁的冲到他们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打量着那个年轻女郎。
啊,她就是张莉!她嘴角的那颗痣我印象深刻!
可张莉却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来,在菜地里干活的我穿得是一件十分破旧的男式t恤,浑身上下都是黄泥,此刻我的样子估计和小乞丐没有太大差别。
我赶紧扭头就走,我可不能给孤儿院抹黑呀,尤其是给张莉抹黑,让他们老外以为中国的小孩都是没礼貌,没规矩,不讲卫生的孩子,也不能让他们以为孤儿院对待孤儿不好。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一瞬间,我沾满泥巴的手被人拉住了,我回头一看,是张莉的未婚夫,那个老外。他微笑着看着我,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带着香味的手帕,细心的帮我把脸上的污秽擦掉,手帕的质地很好,丝丝滑滑的,如果用来做衣服,穿起来肯定很舒服,我神情恍惚的想着。
张莉走上来,拉开未婚夫的手,说道:“哎呀,你看看你,把这么好的西服袖口都弄脏了,待会儿见到我爸妈,指不定会怎么责怪我不好好照顾你呢。真是的。”
那个老外开口了,中文很僵硬:“衣服脏了可以洗啊,你为什么总对这些小事情如此热衷呢?这位小妹妹,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听到老外责备张莉,我内心深深自责,分明就是我太冒失,冲突了他们俩人,还让张莉被自己未婚夫责备。
我低下头,用手使劲搅着脏兮兮的t恤角。
那个老外看我没回答,可能以为我要么是耳朵有问题,要么是脑子有问题,他脸上浓浓的同情暴『露』了他的想法。他把那块带着香味的手帕塞到我手里,拍拍我的肩膀,这才放我走。
张莉走上前来,掏出湿纸巾帮他细心的擦拭,忽然,一块亮晶晶的蓝『色』吊坠吸引了我的注意。
多么多么漂亮的饰品啊!许多蓝『色』的宝石镶嵌在月亮上,如同一泓蓝『色』的清泉,流淌在张莉洁白的胸前。
从来没对任何饰品有兴趣的我此刻对那吊坠目不转睛。
甚至,那蓝『色』吊坠给我一种非常非常奇特的感觉,我看到吊坠的一瞬间,忍不住停下了离开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张莉走去,那样着了魔似的,鬼使神差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