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开封城中,高兴眼中精光一闪,他摩挲着下巴,几息之后,他站起身来,说:
“本座也与天地沟通,知晓神风即将消散,但两年的时间,坦白说,本座不太信。不过本座也欲杀任豪,既然红尘君亦有此想法...
那就先合作一次吧!
待任豪死后,咱们双方,再说其他,可好?”
红尘君歪了歪脑袋,看着眼前高兴,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前这俗世武者,一身朔雪寒气,倒是练的不错...
已有当年朔雪君一分气势了。
红尘君眼神收回,再次抬头看向头顶星海,他说:
“好!”
高兴见他动作诡异,便问道:
“红尘君,是在看星相?这星相,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不对。”
红尘君这一次的语气,有了变化,似是带上了一丝疑惑与不解。
他看着头顶星空,轻声说:
“是变了。
已完不是同一片星空。
就好似,这天地,已被换到了另一方星海中...只是千年罢了,变化,为何会如此大?”
高兴虽也是五仙观当代主持,但他并不通晓星相。这很正常,每个人精力有限,虽有繁杂传承,也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学了。
因此对于红尘君所说变化,高兴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走到屋子另一边,自这宅邸向外看去。
开封城中,此时并不平静。
刚刚入城的北朝精卒,正在平靖整个城中,虽有五行门赤云长老扮做郑州将军,与北朝大军交接防务,还有一众“投降派”将校帮着维持。
但本地驻军,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投降北朝。
有些死忠的军卒,便在城中闹起来,但这一次交接早就谋划完毕。
北朝如开封城中有步卒两万,精骑八千,后方还有自山西调集过来的后援军五万。
面对这股庞大的力量,这一带的反抗军,根本翻不起丝毫浪花。
“洛阳虽惜败,但张楚小儿的谋划却已成真。”
高兴心中意得志满。
当初张楚建议他突袭洛阳,便只是为了吸引南朝注意力的靶子,北朝真正的突破点,是在这郑州开封一线。
此处既已落入北朝手中,通往中原淮南腹地的道路,便就畅通无阻。
以六七万人的军力,再搭配自己那千里冰封的破城手段,高兴有把握,能在三月之内,攻到长江边上。
到那时,不管是隔江与南朝对峙,还是回身配合齐鲁驻军,吞掉整个齐鲁,又或者是南下攻略潇湘,战争的主动权,就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高兴也是老于战阵之人。
他对于天下大势,尽在胸中有考量。
他也很清楚的知道,仅仅依靠六七万人,想要攻灭南朝,是不可能的。
这支军团的极限,就是占住中原和淮南重地,以鲸吞蚕食的手段,让北朝占据更多优势,再修养三五年,稳固优势。
等到东瀛倭人从后方袭击,两相配合,才有可能攻灭南朝。
一想到这里,高兴就有些恨得牙痒痒。
“那桐棠巫女,真是叫人心中生恨,明明只要她肯援助,三年之内,就能灭了南朝,五年之内,天下可定。
却偏偏为了张莫邪,死守在云贵,一步不动...
女人,都是一群疯子!
犯花痴的女人,更是无可救药!”
“咦!”
就在高兴谋略天下大势之时,突然听到背后红尘君发出一声惊讶的感叹。
国师回头看去,就见一道赤红之光划过夜空点点,如一道普通流星从天空勺柄处一闪而过,更有诡异弧光伴随。
就像是张弓射箭,眨眼便过。
它如一把刀划过的划痕,长长尾焰,似要将繁星点点,一分为二。
在那暗红光束之后,还有奇异白光,将整个星夜照的犹如白昼。
但也是一瞬就去,复尔重归黑夜,群星点点,好似刚才那一幕,只是一场梦罢了。
但在这官邸四周,传来阵阵惊呼。
显然,不只是高兴和红尘君,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暗红弧光。
这奇特星象,只持续了不到十息,却让位高权重的高兴手脚冰凉。
哪怕高兴对于星相并不精通,他也知这奇特星相必隐含不妙信息。
最少他知道,任何星点,划过北斗星宫,都是不祥之兆。
“天狼冲阙...”
红尘君显然是个星相大师。
在高兴手指都在颤抖的时刻,他已清晰说出这星相的名称,面具之下,那双眼睛有无尽弧光闪动,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兴,眼中意味深长。
“国师大人。”
红尘君的声音越发轻柔,这一刻好似非人间之人,他轻声问到:
“你可知,这天狼冲阙的星相,上一次呈现,是在什么时候?”
高兴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他难以辨别眼前这星相,但他知道“天狼冲阙”这四个字。五仙观传承千年,在那先祖手札翻开的第一页,第一句。
便是:
“天狼冲阙,太白经天,星轮倒转,末法将至...”
“呵呵”
在高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之时,红尘君却发出低沉笑声,他继续看向头顶星海,似是喃喃自语的说:
“才睁眼看,这方天地,倒是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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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外,夜色之中。
张楚正在送别杨北寒,这位七绝长老,受伤太重,须得回返西域总坛治伤。
他又不愿接受万毒门的毒医手段,这一回去,怕就要有几年时间无法再见了,忧无命陪着他,要护送他回去西域。
顺便帮张楚带封信,去圣火山,圣火教总坛。
“北寒叔,你莫要多想,此回西域去,好生养伤。”
张楚背着双手,对坐在马车里,气息虚弱,面露苦色的杨北寒说:
“洛阳之争,虽功败垂成,但最少中原地区,局势已经打开,这趟五宗联合,倒也有些成果。
正派虽宣扬大胜,但实则你我都知道,这一次,是咱们赢下一局。
事实证明,我选的这条路,走得通。”
“啊,老头我只是气恼自己。”
杨北寒盘坐在马车里,已经用了药,看似再无大碍,但实则伤势很严重,那心窍破损,哪怕对于万毒老人,药王这种人而言,都是非常棘手的伤势。
他也不如之前那么活跃,气息委顿。
他抓着下巴的鼠须,对张楚说:
“若不是老头我失手被擒,门主的谋划,便已完成大半。此番丢了圣火圣女,阳桃掌教那边,怕是很难交代了。
这都是老头无能,犯下的错。
唉,当真是老了,竟被人一剑伤成这样。”
杨北寒摸了摸心口,这短短几日,他就像是老了好几岁一样,尖嘴猴腮的脸上,都有了皱纹,连眼神都浑浊了一些。
“北寒叔莫要这么看轻自己。”
张楚倒是毫不在意。
他异色瞳孔中,也无丝毫别扭或者愤怒之色,整个人平和的不可思议。
他劝解到:
“我已往西域甘肃去了信,那边的‘魔兵’已经准备完毕,我要留在中原之地,继续完成我的谋划,此番北寒叔回去七绝门总坛,还要仰仗你替我指挥西域战事。
不求魔兵破关中防线,只要北寒叔,能拖住天策军,给中原之地制造出足够的时间。
至于那些魔兵伤亡,不用理会。”
张岚语气平静的说:
“若是伤亡太大,魔兵不够了,再去西域诸国招揽就是,那边为了口吃的,为了点武艺愿意卖命的人,多得是。
酒泉烈刀宗,还有甘肃等地的十几个门派,也任由北寒叔调遣,你放手行事就是。”
“嗯。”
杨北寒点了点头,他说:
“老头我此次,定然竭力行事,不会再拖门主后腿。只是,门主,那圣女之事,当真无妨吗?”
“无妨。”
张楚摆了摆手,他对杨北寒说:
“两个圣女,丢了一个,还有一个,我看那沈秋与瑶琴姑娘两情相悦,怕是不久就要结成连理。我那阳桃叔教中规矩大,侍奉千年圣火,必须是纯洁处子。
呵呵,我倒希望,沈秋动作快一点,取了瑶琴清白。”
七绝门主轻笑了一声,他说:
“只剩下雷诗音一人,听说那雷烈还为她顶了门亲事,我就不信,阳桃叔收到这消息,还能稳坐钓鱼台不成?
北寒叔不必介怀,我也是在丢失了瑶琴圣女之后,这才骤然发觉,其实丢了更好呢。
你且放心,剩下之事,我已有完整打算,你只需要...”
“流星!”
张楚的话还未说完,背着却邪刀,站在一边的忧无命突然抬起手,指向身后。
张楚和杨北寒同时抬头,便看到一抹红芒划过夜空。
又看到星夜照亮,犹如白昼,就恍若一缕流星,将黑夜撕裂,让白日泄露一瞬,复尔又重归平静。
坐在马车上的杨北寒目瞪口呆。
将下巴鼠须扯断几丝,还浑然不觉。
而站在马车边的张楚,则是张口说出一连串晦涩之语,双眼瞪大,异色瞳孔里,尽是别样光芒,就好似在这星相中,看到了某种他想要的未来。
张楚和杨北寒,都练贪狼刀术。
这门刀术,乃是张莫邪自星相变化中感悟而来,想要学会,便必须先学星相,才能体会贪狼三相的彼此变化,以及贪狼七星步的运转轨迹。
这两人都是精通星相之人。
“太白经天,白昼而现,旄头彻夜光射,乃是龙战相争,七杀临头之兆。”
张楚眼中的光越发明亮,他的手指在颤抖。
但并未畏惧,而是兴奋。
“天狼冲阙!”
七绝门主心中激动,难以自已,他说:
“天地大变,即将到来,正是我辈乘风破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这莫不是,连上天都在给我张楚指引?
天下十年风云,将出我辈之手!
霸业,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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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洛阳城中,传来一声猫叫,张莫邪瞪大眼睛,在夜风吹拂下,他维持着一个喂猫的动作,手里还捏着用阳炎真气烤熟的小鱼儿。
而在他身边,那胖胖的橘猫也是仰头看着天空。
总是慵懒的眼神,这一刻锋芒肆意。
一声猫叫,便在洛阳城唤起狂乱大风,横扫过城市,吹的树木房屋猎猎作响。
“天狼冲阙,妖气冲宵!”
明明是同一种星相,张莫邪看到的,却和他远在开封的长子看到的意思,截然不同。
他那总是不紧不慢的脸上,也露出一抹严肃。
待星相散去,他低头看着身边的猫儿,说:
“它们,要压制不住了?”
“喵”
那猫儿蹲在地上,对张莫邪点了点头,伸出爪子,指了指西方夜空。
“我知道。”
张莫邪将烤好的鱼儿,放在猫咪嘴边,他说:
“必须赶回昆仑去,我知道。
但...
还得再挤出一些时间,苍岚真人那边,以仙池大阵,应该还压的住,再有小半年...”
张莫邪这一刻,竟有一丝失了分寸的感觉。
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从高处看向洛阳城中,他说:
“再等小半年!
到那时,不管事情进展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得做出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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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旨,天生异象,招钦天监星官入宫!”
临安城中,南朝已经落锁的王宫大门开启。
细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与不安,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泰山之上,玉皇宫中,紫薇道长背负着双手,看着天空异变,那张脸上,已尽是寒霜。
潇湘真武纯阳宗,太岳山山顶,小道观中,纯阳子不顾即将出炉的丹药,握着拂尘,就在小院子里,看着夜空长久。
却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苗疆之中,凤凰城里,上百蛊师跪倒在巫女院前,许久之后,才有黑潮白川两位少女蛊师自院中走出,面无表情的说到:
“巫女说了,那只是颗寻常流星,并非万蛊之母降下灾祸,尔等回去休息吧!莫要打扰巫女冥想。”
广西青阳山顶,艾大差坐在一处破旧房屋上,手里抓着一串大葡萄,一边吃,一边吐着葡萄皮,一边盯着天空,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还时不时冷笑两声,样子疯癫至极。
在他下方,月君正僵硬着身体,拿着扫帚,把艾大差吐出来的葡萄皮扫在一起,而阿贝德则抓着一个簸箕,将垃圾铲起来。
川蜀之地,墨城之中,五九钜子刚刚给自己手臂零件换了最好的弹簧和发条,他自昏暗之地抬起头,便能看到头顶敞开的夜空。
“天狼冲阙,弧矢张弓,北寇入侵,已成定局,南朝国灭,都城难保...唉,生灵涂炭啊。”
钜子哀叹了一声,却也不再多说。
这命数流转之事,谁又能阻止呢?
“咦,刚才那颗流星好奇怪啊。”
洛阳城中,雷府后援,屋檐之上,瑶琴靠在沈秋肩膀,看着头顶星空,她轻声说:
“我还从未见过那等天象呢。”
“那流星啊,其实是咱们这个世界之外,在星海之中的一种...”
沈秋挽着瑶琴纤腰,努力的用不骇人听闻的方式,为她介绍流星形成的缘由。
寒月之下,两人靠在一起,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也无人打扰,自是两情相悦,甜甜蜜蜜。
却然不知,今夜的星相,已经震动整个天下。
一些大事即将发生了。
不管人们愿不愿意,想不想要,心中如何思考,它都即将发生了。
旧世界已死去,新世界还未诞生。
在这个混沌的时代里,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事情层出不穷,但没关系,它们会发生,也总会平息。
待到一切的最后,终会有一个新的世界,至此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