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各自退去,屋子里又变得鸦雀无声。
顾江漓动作轻柔地握住皇帝的手,想要给他安慰。
她真的无法忽视皇帝愤怒却又悲伤的脸。
他那么信任安王,可眼前的证据却让他的信任变得像一个笑话。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他的愤怒与悲伤都是同等的。
“陛下,我们往好了想,至少我们今天知道了对方给您的下毒的手段不是吗?今后就可以防备了,陛下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知道这些安慰对皇帝来说都是没什么用的话,但她还是得说。
不过她的话中没有提起安王,因为得让皇帝自己来提。
“真的是他……”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让人的心一整颗提了起来。
“陛下还是无法相信是安王?”
皇帝眼眸微敛,藏住眼底的愤怒,缓缓摇头道:
“衣服是安王亲自准备的,他说他那些天一直在监工,亲眼盯着那些绣娘绣出衣服上的龙纹,他为人细心谨慎,若是有人暗中栽赃的话,他不会发现不了。
“所以这毒,只能是他亲自下令……或者是亲手弄上去的。”
顾江漓松了一口气。
皇帝愿意相信就好。
只要他愿意相信是安王图谋不轨,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陛下,不只是这件龙袍,就连您今日穿的衣服也有问题。说明您以往的衣物也极有可能沾上了毒。陛下的衣物是尚衣局制作的,说明在尚衣局中也有安王的人。祁晋已经暗中去查了,不久之后应该就能查到下毒的人是谁。”
“查不到也没关系,把整个尚衣局的人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换掉,事情也能解决,不是吗?”
顾江漓没仔细问皇帝话中的“换掉”是真的换掉还是全部杀掉。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简单又不费神的办法。
大不了重组尚衣局就是了。
“天元国人才济济,再找一些能为陛下制作衣物的绣娘并不难,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嗯,朕只是想不明白……”皇帝的声音再度变得低沉,眉心颤抖,带着数不尽的困惑和恼怒,“为什么是他?他为什么这么做?朕不是没有想过将皇位给他,他不要,是他自己拒绝的!”
顾江漓紧握着皇帝的手,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或许安王的目的不是皇位,或者说,不只是皇位呢?”
如同皇帝之前所说的,如果安王想要坐上皇位,他大可以接受皇帝让他做太子的提议。
毕竟当时皇帝膝下无子,而安王也算是祁氏一族的血脉,从小跟着皇帝长大。他做了太子,朝中大臣也不会有太多反对的声音的。
可安王拒绝了。
他用了一种歹毒的方法来谋害皇帝,所以顾江漓只能认为,他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皇位。
“或许,让陛下痛苦,或者是让您身败名裂,才是他最看重的东西。”
皇帝似乎也想到什么似的,顾江漓明显感觉到她握着的手变得僵硬了许多。
他出神地望向某个地方,久久没有给出反应。
“你是说,他恨朕?”
顾江漓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明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陛下与安王发生过什么误会吗?是不是安王因为什么事对您产生了误解,所以才生出怨念?”
“朕一直待他视如己出,朕与他从未发生过任何争吵,何来怨念?”
顾江漓没说话。
看来这份怨念是在皇帝不知情的时候产生的。
不过具体原因是什么,也可以之后再查。
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皇帝的疯病,以及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拦住安王的接下来的行动。
“陛下,既然想不到就暂时别想了,安王的事我们得早做防备。”
“朕知道,你让太后困住安王便是想要阻拦他后面的行动,朕都明白。”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顾江漓小心翼翼地问。
皇帝对安王的情意毕竟还是很深的,皇帝很有可能舍不得对安王下重手。
所以顾江漓想知道他的看法。
“安王能将手伸到后宫来,证明他在朝中势力也不小了,他在众人心中的威望也很高,要是没有理由直接杀了他,反倒是会引起群臣不满。”
顾江漓放心了许多。
听皇帝这话的意思,是没打算放过安王了。
不过,皇帝的顾虑也是顾江漓感到为难的地方。
虽然她和皇帝都知道安王的居心,但是区区一件衣服并不能作为他谋害皇帝的证据,就算祁晋能抓住尚衣局的人出来作证,安王只要一口咬死自己无辜,区区一个宫人的证词也很难奈何得了他。
皇帝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杀了他。
“要不……让暗卫?”
“暗卫想要杀了安王也并不简单,安王身边的护卫不少,不好下手。而且朕,想知道具体的原因,朕从未亏待过他,为何他这么怨恨朕?”
两人又陷入沉默。
顾江漓看着皇帝那张愤怒又困惑的脸,心中生了一计。
“陛下,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虽然危险了一些,但或许能在解开陛下心中疑惑的同时,还能光明正大的处置安王。”
“危险?”皇帝一听到这二字便显得尤为紧张,“你想怎么做?”
“不难,当一个人费尽心思终于站在胜利的巅峰以后,便会努力彰显自己的本领,主动露出马脚给我们看的。所以,我们就让安王看到他期待看到的画面就好了,让他以为他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就行了。”
寥寥数语,皇帝已经基本明白了顾江漓心中所想。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这的确太过危险,绝对不行!你怀着身孕,受不得一点闪失!”
“不会有闪失的,陛下,让安王主动现出原形,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您不必担心我,我有护身的本领,还有祁晋在,我自己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还是不行。”
他断然拒绝,显得不容置喙。
“陛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不了朕将他找来一刀砍了他。”
“陛下要做个昏君吗?安王殿下并无错处,却无辜死在您的手下,您想在史书上留下这么一笔,然后背上昏君的骂名遗臭万年?”
“朕……”
皇帝被堵的哑口无言。
顾江漓又轻柔抱住他,劝道:“陛下,我说过了,背上骂名的人不该是你,该死的,也另有其人。我们要让安王死得活该才对。你放心吧,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除了安王,谁都不会有事的。”
她笃定的声音似乎打消了皇帝的顾虑,他没有再坚持下去了。
“好吧。但是,朕还是不放心,在计划开始之前,你得时刻待在朕身边,不在朕身边的时候,就去……”
“嗯,我知道,这几日陛下一定也会忙着调查安王的党羽,陛下忙的时候,我就去文化宫的,与太后和安王待在一起,在太后那里,很安全的。”
毕竟安王就算再恨她,也不会蠢到在太后面前对她下毒手。
皇帝一听,总算放心了。
他把她紧紧搂住,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陛下,你的事情,我可都答应了,我的事情,你也得答应我。”
“什么事?”
“当你觉得自己开始神志不清醒,想要发狂的时候,一定要派人来找我,别自己伤害自己,可以吗?”
皇帝把头贴在她的颈窝,闷声道:“嗯,朕答应你,朕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