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七月,南方酷暑难耐,却是西北气候最宜人的时节。
鞑靼战败,大明北方的威胁解除;连通中亚几国贸易的赤岭马市;方便了黄河两岸商队往来的镇远铁桥;加上陕西、山西、辽东三省共同取消城镇、江河、道路、桥梁等各种过路费;致使来往兰州的商队络绎不绝。
又因为赤岭属于关外,名义上不在大明军队的保护范围内,商队不放心大宗货物堆放在赤岭。而西宁卫所需要防守疆域,不接受商队长时间停靠。商人们提出,希望在兰州建立中转仓,获得了朱寿和肃王的首肯。
于是乎,黄河北的白塔山下,拱卫镇远铁桥的金城关,成了兰州最喧哗的地方。
金城关是兰州所有关隘之中最大的一座,从关隘到镇远铁桥几里内的空地内,凭空出现了一座座用临时板房搭建的仓库。仓库的租子军队、官府、肃王府各占三份,余下的一份给了负责秩序的金城关。
这样一来,此地成了方圆千里内最安全的地方。出门行商,商人最在意的也是安全。
为了给兰州添点筹码,朱寿命人在赤岭马市和兰州之间架设通信线路,建起了大明第一家商用的有线电报台。身在赤岭马市的商人缺货,可以发电给仓库发货,缩短交易的日子。
每有新的商队经过兰州,一定会租一间仓库放物资,留下1、2名伙计看守。伙计收到赤岭要货的电报,寻一镖队往赤岭送货即可。
两地之间有几十家镖队。所有的镖师都由军户组成,虽有不少缺胳膊断腿的,但在兰州通往到赤岭的道路上,没有不长眼的土匪敢劫道。
宁夏战役结束后,关外又有一大片草原成为大明的土地。西北防线往北移,西宁卫所升为千户所,新增的兵卒来自榆林军。那可是能和鞑靼铁骑正面杠上的精兵。
商队带来了人流。镇远铁桥两旁陆陆续续出现了食肆。牛肉面、烤羊肉、手抓羊肉、黄焖羊肉、甜醅子、酿皮子、浆水面、麻辣烫、牛奶鸡蛋醪糟……
离铁桥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用临时板房搭起的牛肉面摊。摊主的手艺极好,来兰州的外地人总是慕名前来。摊主吆喝着招呼过往的行人,食客走了一批来了一批,好不热闹。
突然来了位个高体壮的大汉。汉子替在场的食客付了面钱,让他们尽快吃完离开。又给了摊主十个银币包了场。
摊主以为汉子想独自一人吃面,兰州吸引五湖四海的商人,什么样的人都会碰到。可没成想。汉子拿起抹布仔细打扫店铺。摊主揉揉眼睛,确认汉子身上看似普通的褐色长袍,是大商队的管事才穿的起的的确良。难道汉子是贵人家的管事?可汉子膀大腰粗的,怎么也不像是管事,说是护卫还差不多。
汉子对油腻的桌子板凳皱了皱眉。走出摊子,一盏茶后来了七八个人捧了两匹京布,覆盖住桌椅。
摊主一阵心疼,把店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没这些布贵。这还不算,他们还带来锅碗瓢盆和水桶,盯着他洗干净双手揉面。
“这位爷,牛肉面的精髓在于汤。这汤要熬大半天,不可能重新熬!”摊主哭丧着脸阻挡汉子搬走汤锅。
汉子想了想,拿起碗舀了一勺尝了口。等了半晌没发现不适,才同意留下汤锅。
半柱香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了。领头的是看似十四五岁的白净少年。在一群锦衣中,衬衫、牛仔裤打扮的少年极其抢眼。让摊主瞧了他许多,才注意到身后陪同的肃王爷。
摊主瞪大眼睛,老天爷,竟然是大明的太子殿下!兰州城就那么点大,众所周知太子在肃王府住了一个月有余没出过门,今天竟然来了他的店里。
震惊的摊主还没下跪请安,太子嚷嚷着饿了,汉子马把他架到火炉前。很快面下好了,端到每个人面前。除了太子呼噜呼噜的吃面,其余人浅尝辄止。
坐在遮阳棚下吃面,对着川流不息的黄河,徐徐江风拂面而来,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啊,京师的水做不出地地道道的兰州清汤牛肉面。”朱寿捧着比脸大的面碗,满足地打着饱嗝。
肃王眉头一挑,住了一个多月,太子殿下终于打算回京了。这一个月来,他每天至少要收到京师二十通电话。催促太子回京的、关心太子安全的、探听消息的,不胜其扰。明里暗里递话,太子就是不想回京。
肃王心情好,让亲卫拿来啤酒,把带着泡沫的啤酒灌入透明、无一丝杂质的玻璃杯。太子走后他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
肃王的啤酒瓶还没来得及放下,朱寿抢过。在众人没做出反应时,朱寿大口大口喝光剩余的啤酒。
“肃王叔,本宫一口闷,您随意。”朱寿用丝巾擦了擦嘴角,笑出一口大白牙。
肃王举着酒杯的手悬空,一阵不安涌上心头。喝醉的太子殿下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殿下,我们回去吧。”
“刚出来,这么快回去做什么!本宫要好好瞧瞧兰州。几条适合的政策一颁布,兰州就变了模样。”朱寿翘起二郎腿抖了起来,自鸣得意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造福百姓的皇帝。”
肃王心里一咯噔。
“皇帝的位置是好做的吗?没点能耐的人,只会让天下百姓跟着受苦!”朱寿突然大喊,“而为了夺皇位勾结鞑靼的,应该在太祖陵前自裁!”
人来人往的面摊前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当初没处置老崇王,后来人就有样学样了是吧?不满什么呢?百姓家中兄弟会因为分家闹不和,皇家能一样吗?皇家不和是国家的灾祸。否则怎么有‘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嫡长子规矩?”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像木板和钉子。一旦钉子钉在木板上,就算拔出钉子,木板上的钉子印消不了。钉子印多了,木板也就断了。”
“肃王叔,您说是这个理吧?”朱寿把手搭在肃王的肩上,一口的酒气熏的肃王直皱眉头。
“这皇家商行推出每几个月呢!就有人想利用皇家商行弑君!宗室在皇家商行任职不好吗?不提丰厚的俸禄,原本不能出封地的人,如今想去哪玩只要请求调任即可。若是真有含了无色无味的剧毒水果呈给了父皇,宗室们还是安安分分地留在封地老死!”
刚填饱肚子的朱寿嗓门很大。就算肃王府侍卫忙不迭地驱赶行人,还是有很多客商听到了朱寿的抱怨声。同行的府军前卫只负责保护太子,并不关心太子言行造成的影响。
“肃王爷见谅,小爷喝醉了耍酒疯呢!谁敢给陛下下毒。”顺义郡主仪宾、府军前卫都指挥使江彬扶起太子,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
肃王眼神暗了暗,今天这顿明明是鸿门宴!“江大人快送太子回府休息。”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太子这是给他们发警告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知道有人想要毒杀弘治帝的事,肃王府挨着宁夏,他到是知道点炮弹灌沙的内情。
谷大用和江彬扶着朱寿离开。朱寿突然扑到了愣在原地的摊主身上。
“听东厂说,摊主从郧阳流落到草原,从鞑靼人手里学到了制作方便面的手艺,稍加改进才有了牛肉汤面。本宫很喜欢你做的面。摊主更适合当厨子,而不是探子。把牛肉汤面的做法交给一百位穷苦百姓,本宫就不追究摊主曾经拜入白莲教一事。”朱寿傻笑道。
摊主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