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赵王的使者离去，魏无忌随即命人找来齐锐。
齐锐步入房中，看着仍冒着热气的茶碗，走到另一边落座。
魏无忌看着面容仍旧青涩的齐锐，一时感慨万千。方才酝酿了许久的话，都鲠在喉中。
却听齐锐先开口道：“公子，赵王这时派人来请您入宫，必定没安什么好心。依在下之见，不若现在收拾行装，离开代城。”
魏无忌轻轻笑了笑，问：“离开代城，又能去哪儿呢?”
齐锐刚想开口，便被魏无忌打断，道：
“天下虽大，却要有立足之地，方可实现大志。藏身深山老林，度此余生，非吾所愿。
眼下秦王恨我入骨，必许重利以求我头颅。天下之大，却再无我魏无忌的安身之处！”
齐锐心中悲恸。他明白魏无忌的话是对的，却不由自主说：“公子何必如此悲观……”
“齐锐！”
魏无忌陡然加重了语气。邺城一战，已证明了齐锐的忠诚和勇气。“你先听我说。离开邺城后，门客大多离散。眼下唯有朱亥，侯赢，翟章三人，皆国士无双。日后他们可作为你的肱骨，助你成就大业！”
“公子——！”齐锐伏地，“小人只愿跟随公子身侧，生死与同！”
“胡闹！”
魏无忌振袖而起。
“若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魏国复国大业，由谁来完成?”
魏无忌嗔怒朝外走去，“你听好了，齐锐。眼下你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若是你不愿担负起这份责任，那我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齐锐咬紧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说出口。
魏无忌继续道：“此外，我在宁陵经营多年。宁陵之人念我一份情，也会善待你。离开代城后，你可前往宁陵。
天下大势，盛极必衰。秦国强盛又能持续多久?我希望你在宁陵静待时势。复国大业，皆于你一身！
你可愿意?”
齐锐痛哭流涕，无法言语。魏无忌眉头紧皱，眼中透着浓浓忧愁，最后只得哀叹一声，转身离去。
出了府邸。
登上马车前往赵王宫。赵王并未在大殿接见魏无忌，两人在赵王何的寝宫会面。赵王何躺在床上，不时咳嗽，看上去虚弱疲惫。
“信陵君，你来了。”赵王何问候道。
“大王！”
魏无忌行礼侍立一旁。
赵王何咳了咳，道：“这些日子，多有劳烦信陵君了。你为我赵国所做的一切，寡人都铭记于心！”
“不敢，”魏无忌俯身，“反而是大王，对我大魏多有帮助，臣纵使身死也无以为报！”
“呵呵。”
赵王何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几声，随后转换话题，道：“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魏无忌知道赵王何要说什么，却装作一无所知，道：
“大王请讲。”
赵王何叹了口气，道：“眼下，秦军兵锋正盛，未可与争。我与大臣们议论后，打算与秦国讲和。只是红口白牙，恐怕无法令秦王信服。
故此，寡人欲借信陵君项上人头一用。不知可否?”
魏无忌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身在赵地，他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赵王何看似面善，但为王者，哪个不是手腕狠辣的人。
魏无忌振袖拱手，正色道：“若是臣一死能够挽救赵国，臣绝无怨言。但秦王何其贪婪，难道区区一颗人头，就能够满足他的胃口吗?
到时若是兵锋又起，大王且待如何?”
赵王何默然。
魏无忌便继续道：“臣听闻平原君门下，有一剑客，剑术高超，百人莫当。臣愿以自己人头为信，使其得见秦王。
十步之内，血溅当场。秦王身死，举国哀恸。届时天下大乱，赵国也可得到机会，休生养息。大王以为如何?”
“可若是失败了呢?”赵王何沉默片刻，反问。
“不过亡国族灭！大王纵使什么也不做，同样难逃这个下场。”
赵王何闻言，面目扭成一团，瘪了瘪嘴唇，没再多说。
…………
赵国既服，秦军的兵锋很快便转向燕国。
这个硕果仅存的姬姓大国，地处偏远，国土狭长。
眼下正值隆冬之末，积雪逐渐消融，道路通畅。
秦军一连伐上谷，渔阳，右北平诸郡。燕军无力抵抗，国都震动。
此刻。
燕国的都城蓟之中，燕王与群臣正笙歌曼舞，欢饮达旦。
“好了，都下去吧，下去吧！”燕王喜忽而大怒，挥手喝退舞女。
群臣瑟瑟发抖，不敢言笑。
燕王喜一脸络腮胡，眼睛小小地，藏在眼眶里瞧不着。他不耐烦地挠了挠耳后，道：
“你们倒是开口说说啊。平日里叫你们喝花酒，一个比一个在行。现在怎么都成哑巴了?！
怎么，你们不说话，寡人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宫殿之中，唯有燕王震怒的话语回荡。大概是发泄一通没人搭理，燕王喜自己都不耐烦了。他挥了挥衣袖，有气无力地问：
“那秦军多久会到蓟，这个问题总有人知道了吧?”
“回禀大王，秦军将在一日之内抵达。”下方有一个声音道。
“也就是说，明天?”燕王一下跳了起来。
他沿着大殿来回踱步，脸色阴沉的可怕。
如果说赵魏都抵抗不住秦军，他燕国更抵抗不住。
莫非，明日之后，自己就要像赵魏一样被剥夺王的称号?
燕王喜欲哭无泪，明明他什么都没做。祸害也只是祸害自己的百姓，怎么秦国人就这么不讲道理，打上门来了呢?
下座的昌国君乐毅淡淡道：“大王不必过于忧虑。有臣在，一两日燕国还亡不了。”
燕王喜脸上浮起一抹喜色，随即又被沮丧代替。
“那一两日之后呢?”燕王喜问。
乐毅不答。
“那一两日之后，寡人就不能自称寡人了?”
燕王喜欲哭无泪，“到时候寡人的王妃公主，都要送给秦王政当宫女?寡人的财宝都要运到洛阳，供秦国人挥霍?
不行，绝对不行！”
燕王喜望向乐毅，“昌国君，你快给寡人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秦军撤退！”
要不，您老去秦军营寨外跪着哭一下试试?
乐毅无言以对，低着头一言不发。
燕王喜旋即进入暴躁状态，又打又砸，一边怒骂，一边哭诉，最后大声道：
“谁能有退秦军之法，亦或延迟秦军抵达之法，封万户侯，赏金百镒。寡人后宫，可任择其一！”
疯了，是真的疯了……看上去秦军将至的压力，已经把燕王喜逼到了绝境。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要按照大家的想法，直接投降秦国算了。反正这块土地上，总要有人来治理。说不定他们还能鸡犬升天，升官发财呢！
忽而殿外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跪伏在地，道：
“好消息，大王，好消息！秦军没有前来蓟城！”
“嗯?”
燕王喜愣了好久，才皱眉狐疑地盯着小太监，道：
“怎么，你有退兵之策?”
殿内群臣也纷纷怀疑地看向小太监。若是一众公卿束手无策，独独这小太监想出了办法，可就贻笑大方了。
小太监伏地，感受到一双双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快速地摇了摇头，道：
“不是奴才，是秦军自己退走了！”
“嗯?”
一个大大的问号浮现在燕国君臣的心中。
为什么?
是日。
鲜卑掳渔阳，掠男女三万余人，财宝不可胜数。李广，辛弃疾闻之，以天下皆为秦土，率土之滨，皆为王臣，不可坐视不理。
李广与辛弃疾点齐精骑三千余人，追亡逐北，进入大漠。
燕国群臣只道虚惊一场，脸色却尽悻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