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长廊,扑面而来,一道接着一道,好像怎么都看不到尽头,错综复杂,宛如迷宫一样。
严清歌在丫鬟的带领下,穿过这些长廊,慢慢的朝着这座巨大庭院的中心走去。
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十年,就算长廊乍一看都差不多,但严清歌还是能清晰的分辨出,这些长廊都通往何处去。
领路的丫鬟一声不响,严清歌却颇兴致勃勃,时不时的停下来,指着长廊外圈出的一片片小花园里的景致,询问着。
当初,信国公府被建成这样,在整个京城里的宅邸里,都属颇为精巧新奇的,几乎一步一景。对此,信国公府的人,也很是自傲,来了客人,经常带着客人细细游玩一番。
可是今日,前面带路的丫鬟,低着头,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因为,严清歌并不是个普通的客人。
昨日赵氏接到严清歌要来访的消息,立刻摔了茶杯。尽管平日里,赵氏都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但昨天的表现,还是太离谱了。
知道些内情的丫鬟很清楚赵氏的反应因何而来,跟这位宁王妃严清歌联系在一起时,信国公府总不会有好事儿出现。这回她上门拜访,还不知道要带来什么坏消息呢。
一路慢慢的行着,终于,严清歌被带到了赵氏住着的院子里。
尽管寡居已久,但是赵氏的院子里,却非常的精致美丽,才春初,便一片姹紫嫣红,伴着奇石美水,俨然是个汇聚了无数奇花异草的大园子。
一名四十多岁的仆妇迎出来,满脸挂笑;“是宁王妃来了!我们主母可盼着您呢!”说完后,不由分说,拉着严清歌的手,亲亲热热朝门里走。
还没进门,这仆妇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拍脑袋,神神秘秘小声对严清歌道:“王妃娘娘,我们主母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今儿早上吹了风,有些个头疼,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王妃娘娘看在我们主母年迈的份上,多多包涵。”
严清歌似笑非笑看了那仆妇一眼,并没有答应,对着如意一点头,如意亲自撩开门帘,严清歌踏步进去,只留下那个仆妇尴尬的站在旁边。
赵氏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旁人顺着她的时候,她最喜欢讥笑旁人,旁人若不顺着她,便更不得了了。
当初严清歌当了赵氏那么久的儿媳妇,焉能不知道赵氏的为人。她当初碍于身份,忍声吞气。但是现在,两人的地位掉了个个儿,赵氏不过一个没落国公府的寡妇,而她,则是正当红的宁王妃,哪儿还需要受 赵氏的气。
方才那仆妇的一番话,只不过是在给赵氏台阶下,生怕赵氏管不住自己脾气,惹到严清歌。没想到,严清歌竟然没接她的招。
进了门后,一阵扑鼻的花香传来,屋里的空气,都比旁人家温润几分。
赵氏对人苛刻,对自己养的花花草草,却上心极了。不但外面的园子里都是奇花异草,屋里也到处可见鲜活的花草。
赵氏正坐在一张大圈椅上,身后的高桌和两手旁,都放了几株高大的植物。
见了严清歌,赵氏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见礼,严清歌也是满脸微笑,并不敢受全了礼节,等她弯腰到一半儿,就叫如意上前搀起来她。
见过礼,严清歌和赵氏坐在一处,严清歌温声道:“此次前来,多有打搅老夫人之处,但那事情紧要,须得我亲自来才好。”
“也不知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才劳动的王妃大驾光临,王妃还请直说无妨。”
“老夫人果然爽朗,那我便不啰嗦了。你家庶子朱桓,数年前京中动乱时,被我炎王府一位家婢所救,做了炎王府清客。那位家婢之父,因立下大功,现在已经做了京郊大营千夫长。侠婢救英雄,本是一段佳话,奈何朱桓和那家婢有了首尾,现在那家婢怀上身孕,前些时日来信国公府讨个公道,却被信国公府的人赶出去,要我炎王府给她出个主意。”
赵氏听完,一张老脸都气成了绛紫色。
“去把朱桓和荣氏都叫过来。”赵氏一拍椅子把手,怒道。
这些庶子庶女,在赵氏的眼里,连她一盆花都比不上。平日她懒得管,任由这些人胡闹,但前提是,他们不能给她惹麻烦。但看来,有些人很不自觉。
这边遣人去叫朱桓两口子,那边赵氏已经黑着脸,对严清歌道:“我并不知这件事。我家那死鬼去得早,留了一堆劣种,平时里只管教我头痛。若早知道他们会惹出这样的麻烦,早就赶将出去了。”
不一会儿,朱桓和荣氏就一脸忐忑的走进来了。
两人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的五体投地,不停磕头,显然是知道严清歌为周翠娇的事情而来。
“是孩儿不对!孩儿这便将周姑娘迎进门。”
“娘,请娘不要计较夫君的过错,是妾身善妒。妾身愿以平妻之礼待周妹妹。娘怎么罚我都好!”
这两夫妻一上来就求饶,主动揽罪,却没有叫赵氏对他们好半分。
赵氏冷着脸,道:“嚎什么!两个没出息的玩意儿,救命恩人也朝被窝里拉!老身见过好些没廉耻的东西,却头回见你们这对儿卖不出的货。亏不得是你爹留的好种!你祸害人姑娘这一招,可是你妓子娘断气前给你留的锦囊妙计?真真的家学渊源,叫老身好开回眼。你们底下还两个儿子呢,可要倾囊相授,老身撑着口气,也要活到他们跟你一边儿大,能多看不少新鲜……”
听着赵氏一连串儿刺耳的骂,严清歌微微侧过耳朵,心下一阵厌烦。上一世,赵氏这样恶毒的话语,也曾经多次瓢泼大雨一样落在她头上。
赵氏这张嘴,毒起来,一串一串,能将人说的羞愤欲死,恨不得没活到这世上。她都不敢想象,重生前,她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朱桓即便来之前,已经努力告诫过自己,千万不要和赵氏一般见识,但是此时也给气的一张脸都成了茄子一样的颜色,一双拳头在袖子底下拼命的攥着,若不是还有那么一丝理智在,早就扑上去给赵氏几下了。
而荣氏这个女人,说到底不如朱桓的耐力深,听到赵氏侮辱自己夫妻两个不说,连他们的两个儿子都说上了,猛地哀嚎一声:“都是妾身的错!不关老爷和两个少爷的事儿。”一头撞向旁边一个半人高的大瓷花盆上,哐当一声响,荣氏昏厥过去,在那青瓷花盆上,留下一行长长的血痕。
“娘!娘求您别说了!”朱桓几乎崩溃了,一下子扑到荣氏的身边,探向荣氏的鼻息。
幸好,荣氏这一下子,只是将自己撞昏过去,头上留了个翻卷的恐怖大口子,并没有性命之碍。
赵氏的脸色一下子精彩起来。
她死死的盯着自己那个花盆,那花盆可是她花了大价钱,才叫人烧制出来的,专门用来放她心爱的一株南边移植的花树用的。
现在沾了下人血,肯定是不能用了,那荣氏和她丈夫自己坐下了恶心事,还由不得她说,寻死觅活的,祸害了她的好东西,真是一对儿恶心的东西!
但是有严清歌在这里,赵氏到底顾忌自己的名声。之前骂荣氏和朱桓,还可以说是嫡母教育儿子和儿媳。但现在的情况还继续口出恶言,传出去就是她苛责庶子和庶子媳妇了。
“抬下去吧,叫郎中好好的诊诊。”赵氏牙齿咬的咯咯响,说道。
朱桓眼睛里含着眼泪,对赵氏恭敬的行礼,不肯失了礼数,就要和抬着荣氏的人一起下去。
“慢着。朱老爷还是先留一留。我此次来的事情,还没有说完呢。”严清歌忽然开口。
朱桓的身子一僵,转过身,不敢置信的看着严清歌。他的妻子已经成了这样,这个宁王妃还不肯放过他。
严清歌抬眼看了朱桓一眼,淡淡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荣氏出了事情,还有周家姑娘呢。你和周家姑娘患难相识,她父亲亦是千夫长,身份足够,跟你前更是个黄花大闺女,现在又有了身子,听说和你两个孩儿相处也很好。可谓是十全十美,难道还配不上你么?”
给严清歌这么一说,朱桓如坠冰窟,严清歌的意思,是哪怕荣氏没事儿,也要荣氏下堂,周翠娇代替荣氏的意思么?
他努力组织语言,控制着语气哀声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周姑娘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她,但槽糠之妻,小人也不能不顾。”
“哦?若是你顾着荣氏,为什么还要招惹周姑娘,招惹一次还不够,连孩子都有了。你放心,等过段时间,你自然会忘了荣氏的。我最讨厌做了以后不承认,口是心非的人了!”严清歌冷硬道。
朱桓看着严清歌不悦的脸色,知道不管自己能拿出什么样的道理,眼前这位宁王妃都是不爱听的,若他再强说,反倒会惹得宁王妃不悦。
他一咬牙,跪地对严清歌和赵氏磕头,道:“不知宁王妃要如何处置小人。小人甘愿受罚。”
严清歌抚掌一笑:“这才对!我也不罚你,若罚了你,周家姑娘该伤心了。我反倒要大大的送你一桩好处呢。”
说着,严清歌笑了起来。这一笑,让朱桓和赵氏,都警醒的看着她,好像是看到了一条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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