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烧的莫名其妙,看它冲天而起的火光颜色,烧起来的地方恐怕不小,但是一个多时辰后,火便灭了。
没多久后,炎修羽也回来了,他身上满是寒冬夜色里独有的冷飕飕味道。
进门后,他对严清歌道:“我问了我哥哥,翰林院那边没事儿,只是被封路波及了,等事情平定了就会放人回来。”
严清歌大松口气,没有问到底是什么事儿,立刻去将话转述给了顾氏。
顾氏听了这话,流了有近两个时辰的眼泪才慢慢止住,眼睛肿的像是水蜜桃一般。
严清歌赶紧对丫鬟们道:“还不快去热水给舅妈用,毛巾也煮两条滚烫的来。”
顾氏知道严清歌是要下人给她敷眼睛,叫丫鬟取来镜子一瞧,见了她的眼睛形状,不好意思笑道:“真真是……我刚可真是慌了神了。”
这边严清歌才吩咐下去,就见彩珠端着水盆和滚烫的毛巾上来,同时还端了个小碗,里头放着刚捞出来的煮鸡蛋,能更好帮眼睛消肿——原来她早备下了这些东西了。
严清歌看她如此机灵,不禁对她高看一眼,道:“你倒有心思了。”
彩珠轻声回答:“老爷是状元,是有福之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儿。所以奴婢才敢擅自备下这些东西。”
她不敢告诉严清歌,以前跟着海姨娘和严淑玉的时候,这娘俩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也会在屋里哭,一旦这边哭上,她们下人就要立刻准备帮眼睛消肿的东西,方便她们哭完了用,因为海姨娘母女是绝对不会叫外人看见她们眼睛肿的。
顾氏被彩珠娴熟的伺候着,不过一会儿工夫,眼上的肿就消了大半儿。
她听说炎修羽专门回来报信,强撑着要下床去见见炎修羽。严清歌摁下了她,道:“舅妈还是别跑了,我打发他去书房里了,轩哥正在那儿陪着他呢。”
一听乐轩又在书房里头,顾氏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这孩子,他父亲出了那么大事儿,他还有心思读书。”
瞧着顾氏那哭笑不得的神色,严清歌微微在心里发笑,乐毅和顾氏都低看了这个表兄,当他真是个书呆子呢。
她没告诉顾氏,方才顾氏哭的一塌糊涂时,乐轩在外指挥着全家下人忙活,除了顾氏房中,家里别处的贵重细软都已被收拾好装车,思虑的面面俱到,甚至连路上何处能住宿,何处能接水都给仆人交代好了。一旦传出乐毅不好的消息,他会立刻叫人将顾氏和细软载上回鹤山,他独自留在京里面支撑。
等一切都布置完毕,乐轩回了书房,点着灯看书,似乎刚才做那些事的并不是他。
这份心性和隐忍,让严清歌不得不服。只是眼下既然乐毅没事儿,乐轩的所作所为,就没必要说出来再叫顾氏平添唏嘘。
照顾好了顾氏,严清歌才渐渐的稳下心思,到书房见了炎修羽。
因为京里面起火和封街两事八成有牵连,个中机密,怕不是她能知道的。
严清歌很知趣的没有开口问起炎修羽这些,反倒像个女主人一样,安排炎修羽在乐家歇下了。夜色已深,他来回奔波,这时候叫他回炎王府去,倒是不像话。
这一夜严清歌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早上精神也有是恹恹的,虽然炎修羽说翰林院没事儿,可是不见到乐毅人,她实在是不能安心。
她重生前的这个时候被关在严府,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过封街一事,但印象中,是绝对没有昨晚上那场大火的,毕竟昨晚火光映天,整个京城都看到了,哪怕是住在深闺里的她,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重生后,太多的事情出了变故。
严清歌心里头不稳当,因为上一世她舅舅参加的科考要在近两年后才举行,而他也没有考取状元。
一个地方变了,另一个地方就会随着变化。严清歌完全不敢保证,乐毅这辈子提早到京城为官,会不会成为他生命里的劫难。
而若是乐毅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引发了这一切源头的她,自然难辞其咎——虽说旁人不知道,可是严清歌却过不了自己那道坎。
她忧心不已,时常坐着发呆。
炎修羽见了她怔忪的样子,就坐在她旁边陪着她。虽然就他得到的讯息来说,乐毅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封起来的街道那边,并没有更多的好消息传回来。
彩珠进了屋,对着如意使个眼色。如意不动声色的接过了彩珠送来的热水,过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等如意回来,严清歌看看她,忽然开口道:“彩珠和你说什么了?”
如意没想到严清歌竟然连彩珠是找她说话都看出来了,涨红了脸,懦懦说道:“大小姐,没什么。”
“你说吧,我不怪你的。”严清歌疲惫的说道。
“这消息不是太好,可跟舅老爷也没什么关系,其实大小姐您也没必要知道的。”如意挣扎着劝解。
“什么消息?快说吧。”严清歌镇定的说道。
如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垂头道:“大小姐,实在不是奴婢们有意隐瞒。这次外面起火的地方是卫家,听外面的传言,卫家已经烧光了,里面的人也一个没有逃出来。”
“什么?”严清歌吃惊的站了起来。
怪不得如意和彩珠要瞒着她,原来起火的是卫家。卫家旁人倒没什么,可是卫家二少奶奶宁敏芝是她的好友,去年又新生了孩子,她还没机会看过一眼。若真跟传闻一样一个人没逃出来,宁敏芝肯定也没有好下场。
这还是这一世严清歌头回听到自己熟悉的朋友遭遇不幸,她心头升起一股悲凉。上回她看到宁敏芝时,她还是个怀胎的孕妇,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即将当母亲的光辉,但是现在竟天人相隔,永不能见了么?
她神思恍惚一番,跌坐在椅子里,脑子里纷纷乱乱,竟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胡说些什么!”炎修羽赶紧抢上前,扶了一把软软靠在椅背上的严清歌。他凌厉的扫视了如意一眼,吓得如意不敢吭声。
严清歌苦笑一声,拂开炎修羽的手,道:“我没事儿,别怪如意。”她强打精神,对炎修羽道:“如意也说了,都是外面的传闻,不一定是真的呢。”
炎修羽听着她的回答,心里一虚。
其实出事那天晚上,他就知道起火的是卫家的了,而且烧的非常惨。据说卫家院墙被官兵围起来,一个人也不许出,有满身着火的人翻墙出来,生生被烧死在门外大街上。
他没敢告诉严清歌这些事儿,谁知道如意还是说了出来。
有了这事儿,严清歌睡得更不安稳了,半夜梦见宁敏芝在火海里抱了个孩子向她求救,那孩子的脸,后来竟变成了她重生前那可怜的铭儿的脸。但是不管她怎么去救他们,都无法成功,最后哭着被如意推醒过来。
如意见严清歌靥住了,吓了一跳。严清歌却拉住了她,道:“不碍事,把炭盆挪出去,我热得很,再倒点水来喝。”
等炭盆挪出去,没多久屋里就变的冰冷,严清歌反倒心里好受了些,但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早上她起来,坐在梳妆台前,满脑子神游天外,指使着如意给自己梳妆打扮,等她反应过来,身上的衣裳和首饰已经照她要求成了外出的一身装扮。
严清歌苦笑着拔下了头上的钗环,道:“换身轻便的吧。”她摇摇头,叹口气:“我出去有什么用。”
炎修羽倒是能看出严清歌的神思不属,但是这回形势严峻,不像以前买几样东西就能逗乐她。而且炎修羽也是担心着乐毅的,便勤出去打听消息,时时将最新的情报的回给乐家几口人听。几天时间,他在乐家忙进忙出,竟是瘦了好大一截。
一直到三天后的傍晚,乐毅才回来,这时炎修羽出去还没回。
他胡子拉碴,衣服也带着股难闻的酸臭味,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
一见到他,顾氏就又开始掉眼泪了,严清歌脸上的平静也绷不住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家人见面,坐在一起说话,乐毅讲起了之前几天的经历。
他们翰林院倒是没什么事儿,院子被围起来,每天有官兵来送点水和粮食。但到底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心里头非常忧虑,加上里面根本没有棉被枕头这些寝具,人人都只能坐在办公的厅室里干熬。
这期间翰林院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两个胆小的吓得解了裤腰带要在院子里上吊,好一了百了,最后被同僚拦下来了。不过大部分同事都和乐毅一样,继续办公,将积压了许多天的事情都做完了,这下可以放个大假了。
听着乐毅精神奕奕的说着翰林院里的“趣事儿”,顾氏总算是不哭了。她抹着眼泪道:“我看你们爷俩是一个德行,你不在家,轩哥还每天坐在书房里读书。倒是羽哥帮了大忙,我看你这亲生的儿子还不如收的徒弟好。”
乐轩在旁一脸平静,好像顾氏嫌弃的根本不是他一样,更没有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拿出来表功。
正说着话,炎修羽跑进来,口里惊喜的嚷嚷着:“好消息!我听说街禁解开了,我已经叫人去接师父回来了。”然后,他报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厅中坐着的乐毅。
“师父,你已经回来了?”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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