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睡？苏阙吃了一惊，扭头看他，“驸马怎么了，有事么？”
空气里安静了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回答，苏阙都有点怀疑她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心里奇怪的吹了灯，到外间结果躺下就睡着了。
元舒那双眼睛黑曜曜的，里边全无笑意，配上带着病气的脸令人毛骨悚然，忽然他的嘴角绽出一个浅笑，把月光衬得毫无颜色。
苏阙忙活了一天，躺下就呼呼大睡，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别人那里惹出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动静。
虽然0526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只好让苏阙走一步看一步。
苏阙起来了在庭院中踱步，碰上了诗儿。
“咦，公主起的这么早？”诗儿睁大眼看着她。
苏阙有点纳闷，她每天不都是这个点起床么，看了看天色，“怎么现在天色很早么？”
诗儿脸色有点奇怪，嗫嚅着说，“不不是，奴婢想着公主……和驸马好容易……好容易相处，还以为要晚些起身呢。”
饶是苏阙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想解释什么，张开嘴又无话可说，杵了半晌转身绷着脸就走了。
这小丫头脑子里想的真多！她是那样的禽兽么，居然还能对一个病人下手！
不过诗儿这话也提醒了苏阙，她回到屋子里打算看看元舒。
她脚步不重，但元舒还是听到了声音扭过头来，露出浅笑唤了声，“公主。”
苏阙没想到他也起来了，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你起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儿呢。”像他这样的体弱的病人，睡到中午都不稀奇呢。
“以往每日都会请安，这几年习惯了便睡不着了。”
苏阙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快得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然而元舒看到了。
苏阙绕过房间里的摆设才看到他拿着一本书，便问道，“在看什么？”
元舒笑了笑，“只是随便看看。”
苏阙打量起周围的陈设，她让人把原驸马院元舒的东西都搬了过来，昨天没怎么注意，现在才看到上面一框框一摞摞全部都是整齐摆着的书。
而且除了书，她看不到别的东西。
苏阙伸手从上面取了一本，翻开来一看，上面有明显阅读的痕迹，而且看书的磨损程度，应该不止看了一遍。
她放下手里的这本，又转到另一边，随手挑了一本，打开来连续翻了好几页，卷尾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那字写的挺拔秀美，有一种说不出的嶙峋气度。
一连翻看了好几本，或多或少都有元舒的笔迹，而且这些书内容还大相径庭，天文地理讲什么的都有，据她浅薄的见识似乎还有好多兵书。
苏阙脸上难免有些惊奇，“这些书……你都看过？”
元舒含笑点头，“足不出户，也没有什么别的消遣，让公主见笑了。”
何止是见笑啊，苏阙都要膜拜了，这么多的书，他竟然全部看过，而且她觉得绝对不只是随便看看，那一页页的注解可以看出元舒多么认真。
苏阙愈发深沉地觉得自己是造孽了，她这是耽误了一个状元大学士啊！！
这样的才情如阁拜相不是没可能的呀！
苏阙吸了一口气，看向那个病弱的走路都要人搀扶的人，“不知……你可有意向考取功名？”
元舒轻轻地摇了摇头，“公主想多了，元舒甘愿留在公主府。”
她仅仅盯着元舒的眼睛，可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从头至尾元舒的眼神里都没有任何波动，不太可能是装出来的，他应当真的对功名没有兴趣。
可是她又死活都想不出来风华正茂满腹诗书的好儿郎留在公主府对他有什么好处。
她可不认为元舒会真的在乎那个驸马爷的名号，人家可是正牌子的小侯爷，封邑比她差不到哪去。
苏阙不太甘心继续说道，“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我会跟皇兄说，只要你想要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别的都不是问题！”
“公主太过抬举元舒了，资质尚且不论，禀赋本弱，百病缠身，如何能不自量力？”
“要是你身体好了呢？”
元舒明显一愣，随即又笑了，“元舒多谢公主吉言了。”
他眼里全是惊讶，并没有期待，元舒似乎从没想过有一天身体会好，不过也不怪他，古代的医疗水平有限，他大概也认为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症，也许刚开始还有希望，这么多年都不见好也就没了别的念头。
苏阙垂头丧气觉得无话可说了，她也不能逼着元舒去考科举，难道他真的对在朝堂之上一展身手没有期望么，他父亲可是声震四海的大将军。
苏阙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就道，“对了，我忘了和你说，上次去宫里给太后贺寿的时候，遇见了公公，公公问起你来着，我看咱们也很久没去拜会公公了，驸马意下如何？”
“嗯，”元舒浅笑道，“都听公主的。”
说是去，还是得准备准备，这一准备，就准备了三天，苏阙带了点礼物，和元舒一起驾车到了元侯府大门前。
下车时苏阙瞥了元舒一眼，他神色淡淡，如墨的眼睛里竟是一点欣喜也没有，仿佛将要看见的是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苏阙不由一愣。
从下人那般苛待他都没有一句怨言，就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元舒性情温和纯良且宽容谦让，算起来他都有好长日子没见过自己亲人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元舒不便活动，苏阙下意识地抬手扶了他一把，然后管家王鹤就赶紧接过了他的手，搀扶着他，低声嘱咐道，“爷，您慢点。”
听说他们要来，元侯府的家人都等在了门口，一排排的仆役丫鬟，一看就是豪门大户的排场。
这一幕对于他来说应当是熟悉的了，寻常人再回故居多少有点感慨，被王鹤搀扶着的元舒脸上却并没有多少表情。
王鹤扶得极小心，仿佛生怕元舒摔着碰着一样，行走得极慢，苏阙并不急，抬眼往府上人群中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