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料,那确实是个非瓦希族类的陌生男人。
但带给她紧张与压力的却是自巨石被推开后无孔不入的血腥味。
真的十分浓郁!
只可惜,峨眉月至上弦月过渡的夜月光度实在不足以支撑她的夜视能力,她愣是眯着眼看了好一会,也没能看清那背光男人的面貌。
同样,身处在石洞的暗色之下,与她对面的陌生男人大概也没能看清她的样子,所以,在定定站了好一会后,他放弃了要远距离再瞄着她的想法,反而是微转了半身,将她周边都瞧了一遍,才轻咳着道:“这里面还真就你一个……”
“跟你说话的就只有我一个。”将手中的短刀又握紧些许,尹沙刻意压低了声调,“究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
“看起来你并不想帮我,虽然你表现得很……”隔着一段距离,相互连轮廓都看不真切,但那陌生男人却好似还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便也立于原地,只是嘴上却也说不出明确形容她的抗拒表现的话来,直到好一番停顿后,这才又缓缓道,“既然都遇上了,你也只能被拖累了……”
“你……”
入耳的话确实很让人恼火,可她却不能因此而怒,因为于这陌生男人而言,始终是她处在下风,打一开始她就知道!
有了曾经塞尔的前车之鉴,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再惹出些事端来了。
至于他的话,听着不爽,但只怕也正如他所说的,既已遇上,那就跑不了了。
瓦希人的地界,就是加摩跟塞尔也都格外小心,更何况这突然蹦出来的人呢,保不定是被什么给追了!
思及此,尹沙已是了然:“直接告诉我吧,需要我做什么,不然一直这样磨蹭下去,是想拉着我一起遭殃吗?”
听闻她的直白话语,那陌生男人愣了下:“你好像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你也知道,而你所说的连累我,其实是牵连才更妥当。”
“为什么这么说?”也不知是出于疑惑还是好奇,那男人自前一刻的愣怔中回了神,下意识地前行了几步,拉近了些许与她的距离,“我们并不认识……”
“正是因为相互不认识,又都不是瓦希人。”
“原是都凑一起了啊,知道瓦希人的死敌多,却是想不到……”稍作理解,那男人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低笑一声,很是愉悦般长出了口气,“你跟我来,我有同伴受了伤,行走不便。”
治伤啊……
皮肉伤什么的,现世里还好说,物件相对齐全的情况下,也姑且能应对一下,可这会子别说是那些她不怎么熟悉的草叶了,连止血的东西她都没有,她拿什么去帮忙?
光就那包切割成块的兽皮也早就被她给丢在那个溶洞里了!
犹豫间,尹沙仍是支在原地,那陌生男人则是半侧了头来,极其轻浅地催促了声:“你说过的,磨蹭会遭殃。”
是啊,磨蹭可不就是拖延了时间由着那些瓦希人追上门吗!
也罢。
这陌生男人看着并不是个暴脾气的,去瞧一眼也无妨,反正都没其他退路。
起身时,某个念头闪过,尹沙下意识瞄了瞄前半夜塞尔与塞朵休息的边角位置。
边角旮旯处,光度依旧暗淡得很,但那还算光滑的地面上,散落着的小半簇蓝绿叶子黑黢黢的轮廓相对好辨。
数量并不多,但聊胜于无。
跨了半步,尹沙迅速将那几张叶子拢进了帆布包中,一并将短刀也塞进了裤子后袋中。
那男人正立在石洞外等着她。
脱离了石洞的暗色遮挡,骤然置身弦月光度下,尹沙只觉前一刻趋近半瞎眼睛好使不少,非但是把周遭近处的枝枝叶叶都瞧清了,连带着那个等着她的陌生男人的样子也都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的个头应当是与加摩塞尔相差不了多少,不过体格却是相对精瘦许多,那一身虽也肌肉发达,但更趋流线式,且手脚颀长。
长相之类,尹沙倒没能完全看到,一来是他的发丝有些长,顶着月色光度,面上的阴影十分重,二来是她对他仍有些戒心,也不便仰头直面去看。
倒是那男人,与她照面后,他低低地“咦”了声,似有惊讶。
不过他到底也没说什么,示意她跟着,便转身往着丛生的枝叶中钻了去。
应了声,她却于同一刻,以眼角余光瞥见石洞洞口侧方凭空多出来的某坨巨大怪影。
那是……
忍不住转了头,尹沙这才看清,那竟是头巨兽的尸体!
分辨不出皮毛是灰还是棕,体型却与曾经差点吃了她的那头雷豹巨兽不相上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死在那里的。
要说瓦希人的地界里有这样的东西,这几天他们倒是从未遇见过,即便是临晚夜宿时,她也未曾见过它的踪影,莫非……
“这是我们在瓦希人聚居地那边遇上的,一路追着到这里,也不知哪里来的。”她的停滞终是再度引来了那本已先行的男人的驻足,“听说在以往,这一处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应声回头,那陌生男人却是半弯了腰,斜着头杵在她侧后方,距离极近。
就这会,尹沙一下瞧见了前一刻她未能看清的那张脸——大约也还是与加摩他们一般年纪,暗灰色头发下,肤色略暗,只那一双狭长的灰棕色眼眸异常明亮,整个看起来,一如他所表现出来的,包括她感觉出来的,脾性不坏。
“怎么了?”见她一直未曾吭声,那陌生男人颇有些奇怪地埋了头来看了看她,临了时却误以为她是出于质疑一样,“不信吗?”
“你刚刚……是被这东西给扑得撞到了石洞口的巨石上?”记起前一刻的撞击与闷哼,尹沙直接无视了前者的问话,“就那一声,也没有其他的响动,就……死了?”
“它扑得不巧,脖子撞到了我的骨矛上。”站直了身体,男人将一只手臂伸到她面前,“你看,我也没好多少。”
弦月下,伸至她面前的那只臂膀确实惨不忍睹,哪怕就是隔着那满满的血色,亦可瞧见皮肉翻卷的狰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