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盛水的……作用应当与你们平日里用的那些一样……”略略思索了一番,尹沙觉得,给出的解释越简单越好,“它可以放在火上直接烤……”
“不会被烧掉……”定定看着她手中的钢化玻璃杯,塞尔似十分惊讶,“像油木一样吗?”
“嗯……”姑且就当这两者一样吧,再多的功能,其实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很大的助益,想介绍出来也有些难度,当下,尹沙也不想再与他纠结一个玻璃杯的事,只思考着刚刚的水量有些少,便又试探着询问,“你还想喝吗?”
然而,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在短暂的沉默后,低声道:“你去休息吧。”
尹沙有些怔。
光度越发地暗了,原本她就已是看不清许多细节,到这会,就算是蹲在塞尔面前,她却也是连辨别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有些模糊,只在极其静谧的些许雨丝沙沙中,听出了他与她说话时,喉间音色的低哑。
可能,他还是需要补充水分的吧。
思及此,她也不再打算去问他,干脆起了身,重新去了稍显亮堂的石洞洞口,耐心地接起了雨水。
雨势似乎又小了几分。
这石洞口,原就有一堆长势巨大而茂密的枝枝叶叶遮挡了近乎全部的天色,铺天盖地的各种绿中,草木间缝隙鲜少,她已是有些分不清,那雨到底是下还是停了。
至于手中杯子所接的水,尹沙猜测,很可能是那些植物叶片之间存下的水分。
算不得脏。
这个时期可不是现世,不存在污染,但些许微尘该是有的,若不是急着喝,亦或是条件充足些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加热一下,这对于撞击导致可能出现的肺部问题,应当是有益的。
可问题是……
回首又瞄了眼靠近石洞口的内壁两侧,尹沙放弃了这个想法。
塞朵走的时候,是直接灭了自个那根火枝子的,而她后来拿的那一支,约摸是她睡着的时候被灭了,她现在完全不能凭借自个的眼力去寻找到它。
她现在其实很想起个火。
看不清实在是有些难受,但她又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一则是那些作为燃烧物的枝枝叶叶数量有限,即便是发现了另一种替代性的藤蔓,可目前到底能带回来多少还是未知,人又是这么多,不定因素太强。
二则是这一处石洞的安全性为问号。
此刻,卷毛不在,仅剩了她跟塞尔留守,要是遇上某些兽类,这些不具威胁性的火种根本就是在招惹是非,她自个几斤几两重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后者重伤状况下或许还能拼命一搏,但也是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两厢为难,便也只能作罢。
一番良久思索,她手中瘦高的钢化玻璃杯终于艰难地装满了大半的雨水。
至此,尹沙也回了身,依着暗色中的记忆点,将手中的水,第二度递了出去。
这一次,没有一开始的那般折腾。
那倚靠在石洞洞壁的男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只须臾的迟疑,便是接了她的水杯。
在这之中,她与他的手相擦而过,自那水杯上雨水的凉意之外,她再次感觉出了某种冷冰冰的低温。
这种天气……没到夜间,至少还不至于跟冷冰冰挂钩吧?
心下犹疑,尹沙已然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你……你很不舒服吗?”
“没有。”
自她话语问出后,男人立刻便做了回答,结果却是斩钉截铁的否定,有那么一瞬,尹沙觉着,似乎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可再细细回想起那一擦即离的冰冷时,心中仍然有些怪异。
也因着这一种质疑,她并没有接下那一句否定她疑问的话,只是下意识地蹲在了原地,有丝困惑。
片刻后,就在她中断了对那倚靠在石洞洞壁上的男人身体状况的质疑时,他却是缓缓地重又开了口:“确实……有些不舒服。”
这算是……承认了吗?
嘴硬这么久,终究还是撑不过去了?
这一刻,尹沙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他的话了,只在满满的惊愕后,隐隐产生了某种“不良”快意,然这想法一闪即逝,很快,她便又回了神来。
好吧,算是性格使然吧。
她虽弄不懂他为何那么喜欢强撑着,但这就是各人脾性吧,当然,这或许也会关系到他们这一次在合作中是否能占据更多主动,所以,他愿意这样,她也不能说什么。
反正就算是承认了,她也没办法让他完全不难受。
承认与否,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尹沙。”在她走神之时,靠在石洞洞壁的男人再度开了口,“每喘一口气,我都有些不舒服。”
“是……背部内里……疼吗?”对于他强撑后的首次服软,以及某种少见地敞开心扉,尹沙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顺了他的话,“你之前进去的时候,撞到了后背?”
“是。”低低地应了一声,男人认可了她的话,“那水下的巨兽太大了,处在拐角的地方,我没办法避让。”
“那你现在觉得呼吸顺畅吗?咳嗽的时候会不会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似是不理解她口中的呼吸究竟为何物,男人思索了好一会,临了时,只轻浅而简短地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会有。”
“那你就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早就意识到问题,她却是束手无策,一时半会,又是想不到更多办法,到最后,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冲着自己递水杯的方向指了指,“多喝水,实在不舒服就躺下,或者侧开身。”
语毕,尹沙赶紧起了身。
潜意识里,她觉得她的云南白药或许会有点作用呢,因为就算伤及了肺部,那也属于重击而来的撞伤,血瘀肿痛什么的,这该是相当有效的。
尤其是,生活在远古时代里,他们根本从未用过什么药,哪怕平日里受伤平凡,那也只限于外敷的草叶,若是能用一用她现代的药品,估计会有奇效。
令人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带……
蠢可能也是蠢了点,但这也并不能怪她不是?
来的时候她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既不知道他们要干嘛,也不明白这一路会出现什么样的危机,总归在她的心思里,她一度将自个带的药作为感冒发烧用物,从未考虑过,它们有可能再去治疗些其他什么。
更何况,出发的时候,按着加摩的意思,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东西带得越少越好,如此这般,她当然是要照着做了。
什么水下共生巨兽,什么致昏睡的爆裂果子,还有那致幻的水,以及吸血的藤蔓,她听都没听过,哪里还能想到会有这堆子破事?
当然,最大的意外还是塞尔!
她从未想过,他们还能再遇上他,也从未想过,他们双方还能有达成共识的时候。
若是早些通透了语言,了解了所有关键信息,让她把整个行李箱都带过来也成啊……
但谁能想到?
通常都是人算不如天算!
摸着黑,凭着感觉,尹沙找回了自个最初睡觉的位置。
本想着再窝上一会,发发痴,等着加摩他们回来,未曾想,那陷入沉默的男人又缓缓开了口:“尹沙,陪我说会话吧。”
“你……说话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疼了吗?”
“不说话也一样疼。”
……
瞄了眼男人所在的黑黢黢位置,尹沙哑然。
大抵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然就是转移话题以忘记疼痛吧?
现世里,她确也是见过不少这样的事呢,也说得过去,不过……
磨蹭了些会,尹沙才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比起她的磨蹭,男人倒是直白得很,纵然音色仍有些暗哑虚弱,可仍是一开口便干脆表达了自己的目的,“你……来自哪个族群?”
“我?”
这个问题,难度还真不一般。
说起来,她还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了。
直接说自个穿越过来嘛,他未必会信;全盘解释了的话,他也未必能懂!
她只是想不通,为何他也对她来自哪里这么好奇!
加摩应该也是好奇过的,但自从经历了那处沙土河岸边的磁场,以及些许雷电与涨潮后的海市蜃楼景象,他便再不愿意她提起自个过往生活!
论理说,塞尔不太可能知道她的这些事才对,哪怕他曾在她与加摩一起遭遇瓦希人的荒蛮之地起,他便紧随在后也不太可能。
莫不是……她跟加摩在午时及午后有提起过?
讶异之下,她自然是走了神,也忘了要去应答塞尔的话。
后者却是不恼也不急,只在好一段时间的静默后,他似看出了她的惊讶,解释道:“你身上有太多奇怪的东西了,从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奇怪,也看不明白……”
“一开始?”
“对,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一切都与我们不一样。”叹了口气,塞尔又是一声低咳,“原本,我并不想那样对你,我对你真的……最开始我丝毫没有存有任何恶意……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