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对于塞尔闹脾气一般的否认回答,男人既没表示出质疑,也没表示肯定,只云淡风轻地自喉间疑似性地接了句话,又瞄了眼前者,便重新开始整理起满地铺下的枝叶。
“你都不想知道……”大抵是三番五次被激起怒火,却又次次不得发泄,这一刻,那坐靠着的男人终是恢复了平静,“尤里为什么要对加耶下手么?”
“我想知道的事有很多,但你并不能给我答案。”
“可说不定,我就知道尤里要对加耶下手的原因!”
“你知道的,不一定就是对的。”回了头,加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想,你应该好奇过,为何尤里让你解决的是加耶,而不是我,在你心里,我才是最大的威胁吧。”
“是,这个原因我的确很想知道,可知与不知都没什么区别,反正我也没打算照着尤里的要求去做。”没再避忌某个最严重的问题,塞尔一字一顿道,“若非我知晓你们之间也有嫌隙,我断然不会明白,我跟你之间可能是受了某种挑拨与算计,尤里这一次,算是自作聪明了,不然,你才会是我的目标。”
“你还是没完全看透。”将手中经雨水冲刷过的两片大叶子丢给了依旧靠在石洞洞壁上的男人,加摩有些惋惜,“最为意外的,难道不是昨夜的暴雨,林地里成群的树貒与巨兽,以及这一处石洞的光景吗?”
“你的意思……”
“如果没有我所说的这些绊脚事,你大概会坐看我们内讧,我也知道,你最终的目标是我,比起加耶,你更想解决了我,哪怕一切的一切都是尤里他们的盘算,但曾经的过往,你还是恨之入骨,因为,我一直站在他们那一边。”早已想透彻了,男人便也不在意了,“但你可曾想过,仅凭某些盘算便想解决了我,是否有这样的可能?”
“我当然知道,想要解决你有多困难!”低笑了声,塞尔一反常态地并未因此气愤,只探了手去,缓缓将那丢过来的两片还带了些许水渍的大叶子抓进掌中,“正因为如此,我才慎重考虑了与你合作,终究,那些过往之事,也不完全是你造成的,与其顺了尤里的意,倒不如看着你对付他们。”
“既然已是合作,你觉得,你还能如愿以偿吗?”至此,加摩的意思已是很明显,“尤里那边的事,我自然会有打算,但你想要做的事你最好还是自己做,你想要的方式,我不选。”
“只要你是与我站在一条线上,不帮着他们就行。”以叶片按压住肩上伤口,好一会,塞尔才轻轻说道,“同样都是被算计的人,可你比我惨多了,既都已经说开,我便承诺,在解决瓦希人这件事上,我绝无背叛。”
绝无背叛……
加摩虽未再吭声,可她却是想到了塞尔某些话语,以及前一日的事情来。
譬如,他曾说,走的捷径是到此处,但前一日晨间,他们却在沙土河岸边的那片林地里,蕃耶树下,发现了某些小动作。
那可是要让他们全军覆没的节奏!
要是不这几日雨水浓郁,气温又不够高,他们怕是真得遭殃了。
可这事,塞尔从未提过。
想到这个问题,她便是觉着,他那某些话语中还是含了不少水份,当下也是朝着他反驳道:“你说你走的那处捷径的终了是到这个林地,那你可有走过前一日的沙土河岸边?”
“那一处……”起初,塞尔还有些愣怔,稍稍回想了便抬了头来看她,“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我们只是经由了近水的那一处,为了拖延你们的速度,我只是断了那棵横着长的巨树。”
“那林地中的数棵蕃耶树下的数根曼那长牙……”接了她与塞尔的话茬,加摩挑了眉,“另有其人了?”
“曼那那东西又不是生长在我们那一处。”区别于对她的平和,转头去看加摩时,塞尔似乎是实在忍不了,翻了个白眼,“我虽然来过这里数次,可我不是为了在半途算计谁才来的,我哪有那个闲心去研究曼那的长牙有什么作用,你也不想想,我们对瓦希人的态度,更何况,还有我们的人在你们的队伍里!”
言下,瓦希人的思维方式错不了了。
以前,她可能不清楚,可眼下,就拿这一日里的情况来看,塞尔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任自己族人的性命不顾,纵然阴狠,他也有底线……
但……非但是加摩,就连塞尔本身,包括塞朵,尽皆都是认定了瓦希人这段时间不会再出来生事,事实上也是如此!
除了在穿越的那一晚,以及之后三两日里曾见过那些野蛮的瓦希人身影之外,算起来,她也是很久不曾再看到过了。
这样一来,说那蕃耶树跟曼那长牙的事是瓦希人所为,也过于牵强了。
毕竟,如果一早就安放好,大概是他们还没出发的时候,那些曼那长牙上的磷火便能引发了那处林地的火势。
可,既不是瓦希人,也不是塞尔他们那处,难道还真有第四股人也来了此处?
心惊之下,塞尔则是将她的反应看在了眼中:“不要猜了,那就是你们那边的人干的,我亲眼所见。”
“你在场?”眼眸微转,加摩面色自淡然变得寒凉一片,“他们也来了这处?”
“我若不在场,他们哪里还有去那一处的必要?”反问一句,塞尔眯了眼,“放了我的条件,哪有那么简单,我总得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才好!”
“那过了那一处,他们又回去了?”
“必然是回去了,不然,这件事我怎么帮他们担着?”自嘲一般冷笑一声,塞尔将头重新靠回了石洞洞壁,“你们难道不是一旦遇上什么祸事,就直接认定是我干的么?”
“不是你干的,那也逃不了干系。”
“原本,我与你们就是对立的,你们自己人要坑杀你,我还不能默默看着吗?”吐槽一番,塞尔不屑道,“我早就说过了,我做过的事情我都认,但不是我做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
“既然不是你做的事你就不会认,那这件事,你为何此前一句未提?”
“尤里总归放了我,这件事,就当是回报了他,反正,在这之前,你们就算起了纷争,也是哪一方都于我无益,所以,那件事被你们直接扣到我的头上也无妨,左右立场不会变化,我不在意。”
大约也是没料到塞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加摩走神许久,才缓缓道:“塞尔,以前,是我错看了你。”
“是吗。”学了男人先前那句看不出态度的话,塞尔二度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全然信任你吗?”
“不重要。”不把塞尔的某种嘴硬的挑衅放在眼里,加摩摇摇头,忽又转了话锋,“不过,你若不能全然信我,如何与我保证不会背叛,又怎样与我们一起去瓦希人的聚居地?”
一番充满争斗的交心论下来,两方的隔阂与疑心都是最大程度得到了消弭,然而,这渐好的气氛,却还是禁不住两个强势男人的“友好”。
“那个……”眼瞅着第二轮的“拆底”大戏又要开场,尹沙赶忙阻止了两人,“还是先考虑一下明天怎么过这一处石洞吧……”
“也好。”提及了重点问题,本打算继续还击加摩的塞尔立时来了精神,“你们对于这石洞里的情况到底有什么看法?”
“从昨夜里到今日,你又走了一遭,两次了。”也不知是蓄意,还是无意,她身侧的加摩似乎对于前者将所有问题都丢出来的表现十分不满,“你不会一丁点想法都没有吧?”
没料到换了个换题还继续被鄙视,塞尔一张脸又一次黑透:“这个石洞又闷又黑,走到内里喘不过气来还会头晕,那水里又有古怪巨兽,我要是有想法,还需要走上两次?”
“说的是,你都伤成这样了,自然没有想法,还是得倚仗旁人。”将那满身血色的某个人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加摩默认了塞尔的说法,“今夜没其他办法了,只能继续留在这里,但也是冒险至极,你这一身伤,等人都来了,自己去雨地里淋一遍,别拖累了其他人。”
数度被鄙视,又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遭受打击,塞尔已是闷了声去,只一张沉得不能再沉的脸上,明明白白写上了无话可说,加摩这才算是彻底放过了,转而又与她开了口:“对于这石洞里喘不上气的事,尹沙,我记得你好像有了解决办法。”
将眼神从那已然不想说话的男人身上收回,尹沙点了头:“嗯,我之前想的办法可以用,塞朵也说过,这里有我所需求的东西,现在距离夜晚还是有很长时间的吧,我觉得,应该是可以很快准备好的。”
“那就好,这个问题,我一直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处石洞会有像在水下呆久了的那种憋闷感,所以这件事也就只能靠你来解决了,尹沙。”古铜色粗糙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加摩音色低润,“虽然很不想提起,但你曾经的生活……确实更有说服力,与我们也很不一样,很……值得向往。”
这算是理解了她想回去的心了吗?
可是……话虽如此,他说的话还是带着许多犹疑,十分模棱两可。
或许是,他确实有些羡慕,但是他似乎也很清楚,他永远都不可能拥有这种向往,且……一旦这种向往奇迹般真的来临,怕也只是她与他永久分离的起点。
他向来不愿意她离开他的,不管与什么作比,哪怕就是他也存了羡慕她曾经的生活的心,但他始终不能接受没有她的世界。
这些,他之前就很认真地与她提过,她自然是明白得很,所以,就算此刻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也还是能听出他字里行间的不情愿。
但,这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曾经生活的世界,她也早已不期待了,除开回不去的原因,她对他也是满心放不下。
沉默间,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心下的情绪,尹沙笑着默认了他话:“曾经的事情都不重要,只要可以拿来用就好了,你不要想那么多。”
知晓这是来自于她的安慰,男人没再多言其他,只握住她的手,又加了些许力道:“那处水下的巨兽,或许来的时候,体积的那个办法也是可行的,但我总觉得,还是有太多不确定了。”
“若是直接以那些可以致人昏睡的爆裂果子丢进那水里,自然不靠谱,但我们可以用更好些的方式。”
“我倒是没想到。”听闻她的话语,侧旁憋闷不语了好一会的塞尔也是发了声,“你们还真是敢,胆那么大,居然能想到用那种果子!”
“那果子确实可怕,但凡事都有双面性。”心下已然确定要用那果子,之于塞尔的态度,尹沙也无所谓了,“能致人跟兽昏睡,我们已是见识过了,就那么一点点而已,效果却那么大,用来对付这两头水生巨兽的话,自然也可行,只是保险起见,汁液数量需要越多越好。”
“那你要如何让那两头水生巨兽吃下那些爆裂硬果?”塞尔仍然处在稀里糊涂当中,“那些爆裂硬果多的是,可那些巨兽根本不是吃草叶的,你难道要让人抱着那些硬果去给那两头巨兽做饵吗?”
“自然不需要。”这一次,没要她解释,她侧旁的男人一下起了身,“这一处的兽类还是有的,只要去捕捉一些回来,再将那些爆裂硬果都喂了它们吃下就够了。”
“啊……对。”慢了半拍,塞尔总算反应了过来,“只要喂了它们那种硬果,再丢进那两头水生巨兽所在的水里,那便可以了,也不会影响到我们再从水里过去。”
“可是尹沙,我觉得这个办法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没有理会塞尔的迟钝,加摩再一次转向她,“就算这些硬果可以对付水下的那两头巨兽,我们又如何确认,它们已经吃下那些小兽,包括,它们吃完后是否昏睡的状态,我们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这个过程,也没有办法直接去水下验证。”
“这个也好说。”
本来,他所担心的事,她也是考虑过的,只是在一开始未曾想到罢了。
但,在来这处的路上,他意外地询问她,在现世时是否有办法针对那两头巨兽的办法,她倒是由无意识的回忆中想到了不少。
当然,完全机械化的东西,他们根本没有条件,可那趋近原始的手动方法,她也还是有一个的!
就是现世很常见的一种休闲活动——钓鱼!
思及此,她也很快起了身,笑语:“我们可以用较长的藤蔓绑住那些被喂食了爆裂硬果的兽类,虽然那些藤蔓可能抵不过那两头巨兽的利齿,但用来感受水下状况还是可以的,尤其,藤蔓断了更能说明它们已经将那些小兽吃进去的事实。”
“至于那些爆裂硬果的昏睡效果是否已经对它们起效……”停顿了下,尹沙接下了先前的话语,“我觉得,就是在第一批藤蔓绑住的那些小兽丢下去后的一段时间,再重复一次这样的行为,然后再等上一段时间,若是那两头水下巨兽已经昏睡,那么这些藤蔓必然是完好的,反之就还需要再等。”
说来,这其实是一个相当简单的办法,只要能利用那些硬果,再有平日里所见的钓鱼常规方式,既好理解,又容易上手,怕只怕是,思绪断了片,不但想不到那些果子的用途,也想不出自我提示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