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老远地,她便瞅着他们一路狂奔,行迹实在是有些可疑。
在她起了疑虑时,那本还在继续拨弄着火堆的男人也是闻声抬了头。
他的反应与她差不离。
在瞧见那几个狂奔着的人影后,他几乎是立刻就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探手抓了身侧一根还没来得及扔进火堆中的潮湿枝子,快速站起了身,动作间眉头紧蹙。
尹沙免不得有些怔仲。
愈是危急关头,愈能看出一个人的本心,这该是那男人出自内心的下意识举动。
这么些日子来,就算她前面还懵着,在那河滩边也没转过弯来,但这两天的时间里,在通透了些许自己的心意后,她也基本都弄明白了这男人的心。
她知道他在意她,一路对她的照拂也未曾少过一分,可她没想到,当不确定的危险情况来临时,他最先做出的举动,竟是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这是无法作假的本能反应!
所以,惊讶之余,她心中也是莫名有些酸楚。
或许,一开始她在他身上看到的寡薄淡漠只是他应对万事万物的态度。
若是对待在意的人或事,他大概会像此下一样豁出一切去保护爱护吧?
就像对她那样。
哪怕,那是未知的危险,哪怕,那种危险可能会让他丢了性命!
可他并未退缩,也没有任何迟疑。
尹沙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感情与真心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当然,她从未想过并不是认定这种情感不存在,只是,她未曾遇见,也从未在自己身上奢望过。
未曾想……无厘头穿越后,她竟然在这鸟不拉屎的蛮荒时代里见上了……
这一刻,她虽有些不知要如何去评断这样的一份“天意”,她的心却是被焐相当暖。
即便,被强制性拉到了他的身后,她失去了再去细究那些人狂奔原因的机会,但比之这男人对她的真心,就算是逃不出那样的一劫,她也认了!
他将她捧在心头上呵护着,她便不想再冒失地去做些她都不能确保后果,且又容易令他担忧的事来。
思及此,她便也沉下了心来,只下意识地抓紧了他仍拉着她的那只粗糙大手。
走神的一会,那几个一路狂奔的人便是飞快地冲回了这处树下。
大抵,也是遇上了什么,情况约摸也比较急,所以,那几人压根连歇都没来得及歇上一会,便气喘吁吁七嘴八舌地朝着站在她前方的男人叫嚷了起来。
人多,口杂,话语又乱,她本就是个半调子,这么搞下来,她再认真仔细地去听,能懂的还是没几句。
大致就是他们在中途遇上些什么了,至于到底是什么,她理解不了。
那是个她从未听过的鸟语新词汇。
一番乱糟糟的情况,尹沙也有些耐不住了,便打算从那男人身侧站出来,毕竟,现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而,她还尚未来得及探头,立在他身前的男人便缓慢而冷淡地说了句话来。
音色中,那卷毛的名字清晰可辨。
她听出了那话语中的质问,也分辨出了那话的意思。
——他在质问他们,加耶在哪里!
那卷毛……没有一起回来么?
心下一惊,尹沙几乎条件反射抬了头。
四五个人之中,确实没有见着那卷毛的身影!
至于那男人,质问之下,他的面色已然沉冷了下来,眉头依旧蹙着,但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却微微地闪过了一丝戾色。
那是与她似曾相识的一种眼神。
冷冽暴戾。
与那被他抓住并作为利用条件的塞尔的某些阴冷狠戾颇有些相似。
但她却是知晓,那是他性子中的暴烈因子。
不常见,却也是真实存在的一种脾性,或许,那与塞尔内里的阴狠完全不一样,可若是发作起来,只怕,那也是相当可怕的。
而平日里,他习惯了淡漠,也习惯了寡薄,对那些不熟悉不亲近甚至不相干的人,他很多时候都是视若无睹,她也甚少见他露出这样的眼神来,可她也知道,他一旦露出这样可怖的眼神,必然是要发怒了。
也是了,卷毛于他,应该是比任何一个人都重要的。
尽管,平日里并不见得他有多关心那卷毛,有什么需要时更是直接踹那卷毛去当饵,这会子,他却又是比谁都着急了,果真是骨子里的兄弟情份。
本就关系密切,又是同甘共苦,再有血缘关系的前提,任谁都无法轻易打破吧!
就眼下这情况,非但是他,就连她心下都生出些忐忑不安来。
比不得他,她与卷毛的相识很是短暂,但就这短暂的数天时间,她对那卷毛从陌生到了解,已然也已产生了某些亲厚的情感,连她都觉得难以接受的事情,他必定是更接受不了了!
所以,即便他此刻沉了脸色,面色阴郁一片,她也未曾因此就有所惊惧,反而是在心下愈发地有些担心起来。
倒是那几个被质问的男人,一下从吵嚷中安静了下来,相互看了几眼,便立刻又陷入了无措之中。
这其中,也包括了两个来自他们这边的自己人。
但很可惜,那两人有些僵硬地扭头将身边的几个人都打量了一遍,尔后便陷入了沉默。
尹沙没有错过他们面上挥之不去的愕然与诧异。
那应该是比较自然的反应与表情。
尹沙觉得,按着那样的神色看,或许一开始那卷毛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奔逃的,那两人也是有数的,只是,半途可能出了意外。
卷毛掉队是这两人未曾发现,也始料未及的事,以至于这男人突然质问,他们便有些懵比了。
尔后,再在男人的质问下,他们才发现卷毛不见了,接着便彻底晕了头。
唯一让她费解的是,那两人竟然未曾辩驳或者解释。
莫不是,对那男人心存了惧怕之意?
但此下再思虑这个显然已经太迟了,因为,尹沙已经明显感觉到那包裹着她的手的粗糙大掌用了不小的力。
似是不自觉的举动,又像是情绪有些失控,不小的蛮力,硬是捏得她连骨头有些疼了,但那男人丝毫未察,而她,又不愿意在这种时候为了点疼痛去刺激他。
最终,她还是忍下了那丝丝的疼痛,未料,就这一刹,远远地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音色并不像抓着她的那个男人那样低沉,隐隐中还带了些许沙哑,那声音似隔了老远就嚎了起来,并且,嚎出来的鸟语只有两个音——奥西!
奥西……那是卷毛用来叫这男人的某个称呼!
应声抬头,尹沙一眼便瞧见了那跑得有些磕磕绊绊的卷毛。
此下,天虽又阴了更多,但因着时间上还处在午间这一段,又没有像数天前那种雷电大暴雨,所以,老远她便是看见了他
比起刚刚离开这处的时候,卷毛明显要狼狈许多,她这才一眼扫过去,便是见得他那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愈发地灰沉发红了,此外,就连他那围在腰间的兽皮也没能幸免,一大部分都是沾染了不少那灰沉带着些红的色泽。
她猜不出卷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这一瞬,她便感觉到了那男人本捏得她指骨都生疼的手,一下子卸了力去。
尹沙忍不住半转了脑袋朝他看了眼。
说来,卷毛回来,他可以不用再担心了,但他眉间的皱褶仍旧没能铺平。
一时,尹沙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没办法安慰,便也只能安静等待,直到那卷毛急急忙忙地奔回来,一张嘴便开始絮叨,尹沙才长舒一口气,一转眼便看到他怀中抱着的一大堆鹅黄的浆果。
她都不知道怎么去说他了。
那几人火急火燎的着急样子,必然是有什么危险状况发生的,然而,这卷毛半途掉队不说,其他人一路奔回来惶恐不说,采摘的野果她也几乎没看见还有存货,偏这卷毛似是在泥塘里滚过一样,完了,那怀中照样是抱了一大堆的野果子。
尹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他,便也只能安下心来听他跟那男人絮叨。
他的话语中,她丝毫都听不出他的紧张与害怕,相反,她似还听出了种很惊奇很兴奋的情绪来,以致,她对他们到底遇上,或者是看见没什么,愈发地好奇起来了。
倒是那男人,在听着那二傻子说的过程中,便示意了其他人将他怀中的野果都取出来,等到那傻货絮絮叨叨地说得差不多了,他直接扔了另一只手中抓着的树枝子,转而一巴掌就呼上了那卷毛的脑门。
后者未察,直接被呼得“哎哟”了一声,那男人的蛮力下,他没能扛住,又歪斜着倒退了几步,临了时,更是忙着捂头,连着藏在腋下的一个超大号鹅黄色果子都给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这一刻,男人的面色黑沉得无以复加。
那卷毛却是如临大敌一般,一脸惊悚地快速蹲下了身,一边忙着捡那鹅黄色果子,一边还不忘时刻关注着她身边的男人,满眼警觉之色,似是在提防男人会冷不丁踹出一脚去。
尹沙忍俊不禁。
一度紧紧张张的气氛,及至前一刻那暴风骤雨一幕,就这么被那二傻子轻松化解。
至此,男人也再没表现出要追究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将目光转回了她身上。
尹沙忽然就想到了前一刻她才刚刚警告过他的事。
然而,他却像是忘记了。
大致还是因为她没能向他解释得很清楚的缘故吧?
不过,这也注定是解释不清的事了,她也没打算再去给他绕弯子胡扯,只赶紧指了指那被几个男人拿走去擦弄的果子,示意他看。
知道她的意思,也明白她的目的,男人倒也没再折腾其他的,只是淡淡地叫了那几人中的一个,示意他们用树枝上还未滴落的雨水稍稍洗一洗,一并,也不要再去摸那自带雄黄的枝子。
那些人自然没反驳。
对于他的话,他们基本都是完全听从的,这其中也包括了那三个来自塞尔那边的人。
也不知是这两天跟着这男人跋涉时对他的一应安排心服口服,还是别无选择,反正,自那日塞尔被扣押后,他们便老实了下来,一路,从未出现过不合作,也未曾给他们使过绊子。
之后,那男人便转向了卷毛。
与对那些人用话语交代的不同,对这二傻子,那男人似是有满腹的不信任,也因此,他劈手就夺了那二傻子刚刚才捡起来的鹅黄果子。
然后,他一伸手便从那悬在半空中的巨树汁液上晃悠了些许水渍下来,就着它们,亲手将那鹅黄果子给认真洗了两遍。
尹沙心下隐隐生出了意思吐槽之心。
对于男人的行为,这恐怕还得用现世的“傲娇”一词来形容。
当然,某一句有些猥琐的俗话也足够用来形容了——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多了!
嗯,面上表现得那么没人性,手上还不是老老实实地表现出了关心?
看,你哥刚刚才给过你一巴掌,这不,这会子就表现出对你跟旁人不一样的宠溺来了,连个果子都要帮你洗干净再给你吃……
默默恶寒了一把,尹沙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兄弟之间……果真是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理解……
然而,看戏的感慨还没舒发完,尹沙便发觉出不对劲了。
只不过心下乐呵的功夫,那男人便是将手中的鹅黄色超大号的野果洗好了,但……他并不是将那野果子递还给卷毛的,而是……径直递到了她的面前。
此下,卷毛臭了一张脸,她也愣在了原地。
偏那男人对卷毛的面色压根就不在乎,反而还是相当无所谓地坚持将那果子递在她面前。
尹沙有些尴尬,不太好意思伸手。
男人却是呆不住了,持续的好一会之下,他干脆将那鹅黄色大个果子直接塞进了她怀中,尔后,也不管那卷毛还一眼不眨地站在一边,便重又啦了她坐下身来。
然后,他便指了指那火堆中依旧时不时冒着的白烟,又指了指那卷毛奔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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