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自然没反驳。
对于他的话,他们基本都是完全听从的,这其中也包括了那三个来自塞尔那边的人。
也不知是这两天跟着这男人跋涉时对他的一应安排心服口服,还是别无选择,反正,自那日塞尔被扣押后,他们便老实了下来,一路,从未出现过不合作,也未曾给他们使过绊子。
之后,那男人便转向了卷毛。
与对那些人用话语交代的不同,对这二傻子,那男人似是有满腹的不信任,也因此,他劈手就夺了那二傻子刚刚才捡起来的鹅黄果子。
然后,他一伸手便从那悬在半空中的巨树汁液上晃悠了些许水渍下来,就着它们,亲手将那鹅黄果子给认真洗了两遍。
尹沙心下隐隐生出了意思吐槽之心。
对于男人的行为,这恐怕还得用现世的“傲娇”一词来形容。
当然,某一句有些猥琐的俗话也足够用来形容了——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多了!
嗯,面上表现得那么没人性,手上还不是老老实实地表现出了关心?
看,你哥刚刚才给过你一巴掌,这不,这会子就表现出对你跟旁人不一样的宠溺来了,连个果子都要帮你洗干净再给你吃……
默默恶寒了一把,尹沙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兄弟之间……果真是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理解……
然而,看戏的感慨还没舒发完,尹沙便发觉出不对劲了。
只不过心下乐呵的功夫,那男人便是将手中的鹅黄色超大号的野果洗好了,但……他并不是将那野果子递还给卷毛的,而是……径直递到了她的面前。
此下,卷毛臭了一张脸,她也愣在了原地。
偏那男人对卷毛的面色压根就不在乎,反而还是相当无所谓地坚持将那果子递在她面前。
尹沙有些尴尬,不太好意思伸手。
男人却是呆不住了,持续的好一会之下,他干脆将那鹅黄色大个果子直接塞进了她怀中,尔后,也不管那卷毛还一眼不眨地站在一边,便重又啦了她坐下身来。
然后,他便指了指那火堆中依旧时不时冒着的白烟,又指了指那卷毛奔来的方向。
那么,那“瘴甲”的发音,大概就是那火红色鬼东西的名字了吧?
既是与那鬼东西身上的红磷有关,他身上又沾染了许多,偏还能毫发无伤,只能说明,那鬼东西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不在自个的栖息地呆着了。
如此,不外乎两个可能性。
一是,暴雨即将倾袭,它们已是全盘出动;二是,他们的栖息之地可能发生了异样。
相比来说,她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应该是第二点。
不是她妄加揣测,而是,就这一会,在那卷毛两度指了自个身上的细屑以及那名为“瘴甲”的鬼东西后,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那男人想要给她传达的意思。
虽是与那卷毛所指不同,可前一刻,他确实也有给她做出过类似的举动。
只不过,他指的是火堆中的白烟,还有卷毛他们回来时的方向。
若是将这两者的提示相结合,她得出的便是——卷毛他们之前采摘野果的某地地方,存在一处瘴甲栖息地,而他们之所以一路奔逃回来,是因为瘴甲栖息地中,冒出了像那火堆中曾出现的白烟。
或许,早在片刻前,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相互知晓了大体状况,甚至于他们很可能已遇上了那瘴甲四处奔爬逃跑的情况。
可她的特殊无法避免,唯一让她心安的是,她还是抓住了重点。
因为,磷这种东西在现世也是比较特殊的。
一般,就连最基本的与之类似相像之物都不常见。
现世中,较为让人熟知的,便是人们口中的鬼火。
它本身也是广泛存在于动植物体内的元素,且熔点低,又极为容易自燃,在这样高温湿热的天气中,以它不溶于水的特性,自燃也是常有的事。
这点,她其实在卷毛他们回来前就已是想过了,之所以这一刻再度思虑起这些,完全还是因为那卷毛身上的灰沉细屑。
那东西看着像泥,但只要稍稍考虑就能发现出问题。
——经历了雨水,普通的泥屑早就该稀烂了,又怎会如颗粒一般粘在卷毛身上呢?
而这种植被茂密的洼地中,就算是傍水而生,由水波冲刷鹅卵石而成,那颜色也是对不上的。
所以,她认定了,这灰沉细屑的真实面目,只可能是原煤!
这与夹杂着红磷的情况也并不冲突。
毕竟,未经开采加工的原煤中,确实存在磷的成份,而原煤本身就是由动植物化石形成的,且原煤所处地层的深度尽管参差,但并不像原油那般,最浅的,也就数十米而已。
此种状况,有时候根本都不用刻意挖掘便能发现。
偏那鬼东西还是喜阴喜暗临水生活,地壳运动暂且不说,就这处林子所在的洼地,若不是是仗着有坡度缓冲,以及植被覆盖,估摸着地势的问题压根都不要再去细究了,光是用看的就能看出来。
当然,这其中也存在些许偏差。
还是磷的问题。
较为符合常见体态的磷,应当是白磷或者黑磷,前者剧毒,后者在黑暗中可发光,有恶臭,之所以转为红磷,大抵还是因为白磷自燃后又引发了某些物质的燃烧,两百五十度左右的高温下才生成了红磷。
至此,倒是愈发能证明,那些灰沉小颗粒,是夹带杂质的原煤了。
这也是种极具氧化与自燃特性的化学物质!
在此基础上,红磷也确凿地证实了一点——这处,只怕是时不时就会出现森林大火。
哪怕就是眼下,她估摸着,另一场大火大概要与那暴雨一起来了。
毕竟,高温下,氧化反应后,地层热度不退,那么,这些半氧化的原煤表层里,雨水每蒸发一部分,地层中原煤的温度可能就得上升十几度,无疑是一种催化反应。
眼下,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怕只怕,原煤燃烧时遇水,若水量不足以将温度降低到原煤的燃点之下,那么,只会导致不完全燃烧,这样,必然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跟二氧化碳。
前者有毒性,密度小氧气些许,后者过量便会窒息,密度又大于氧气,这于他们来说,都是极具危险性的。
他们的境地,愈发地两难了。
若这一刻,他们还杵在这不走的话,凭借着此下的条件,或许,能躲过那些瘴甲;可那未定的原煤自燃状况却是容不得半点差池,一旦决定留下,很可能连渣都不剩。
焦虑中,尹沙也有些耐不住了,下意识便站起了身。
似是未曾料到她突然起身,本来,那卷毛还想再与她说些什么的,这会子,倒是有些懵比了。
至于那走开好一会的男人,见了她陡然起身,也是下意识抬头看了过来。
尹沙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
她所学会的那些个鸟语,大概也就只够她催促他快些走,至于那些化学元素之类的东西,即便她想学,他们的话语中也未必见得就有这一系列“高深”词汇,更别提那在现世时,连常人都难以理解的某些反应之类的了。
思及此,她也有些懊恼,朝那男人看了好几眼,却硬是连半句能卡到重点的话语都想不出来。
倒是那男人,隔着好几步的距离,见着她面上的不对劲后,他便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事,径直朝她走了来。
但很可惜,即便他站到她面前,她也仍然没能组合出能与他沟通的词句,只是依着记忆中,从某些场景里强行记忆下来的话语,挑了些她认为具备某些焦虑与警醒效果的字音,反反复复地小声念叨了起来。
那是一堆很可能根本就连不上的字音,可那男人却并没有失去耐心,反而是以双掌握住了她的肩膀,低头又凑近了些许,平静而温和地看着她。
她自他的神色中看到了丝丝疑惑,除此之外,便剩那双黑眸中静心等待的眼色。
没有她担心的某种不耐烦,也不曾出现对她质疑的神色。
怔了一会,她那满心的焦虑终是缓和了下来。
尔后,她也学了他那份平和,以一些并不怎么着调的话语,辅助了些模棱两可的动作,简要地给他解释起了她所担心的那即将到来的事。
论起来,她说的内容,其实与她片刻前示意他,要求众人不可用抓过那带有雄黄成份的树枝的手去抓食野果子时相差不大,都只是极为肤浅的说辞。
值得夸赞的是,那一会与这一会的说辞所带来的效果倒是没差。
那男人很快便了然了她的意思。
然而比之那一套单薄混乱的说辞,她觉得,男人该是从她眼中,或者是神色里,看出了些焦虑与着急的端倪,而非真的理解了她所指的内容。
毕竟,那一堆鸟语的“译文”,她自己都难以下咽。
也就在这一刻,本持续着往阴与暗发展的天色,忽然又开朗了起来,黯色褪却,沉闷了一早上的天色又学了那万里晴空的模样,逐渐转了亮。
只是,那亮度也还是偏近于惨白,瞅着颇有些怪异。
但即便如此,比起那绵绵不绝,亦或是倾盆而来的大雨,就现下,她宁愿是这样的一种惨白。
虽比不得暴阳千里,可这逐渐褪却的阴沉,却是隐有将那即将到来的风雨稍稍延后的意味。
这于他们来说,可能是唯一的一个机会了吧?
不管如何,比之瘴甲那可怕的腐蚀性,以及原煤自燃可能引发的林木大火乃至爆炸,他们还是应该试一试从那灌丛中闯出去。
万一运气好,真能逃出生天了也说不定!
想着,她便再次抬了头,朝那男人看了眼。
后者就在这一刻半弯了唇角,习惯性地抚摸了一把她的面颊,便转了身去。
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弯腰将地上的一根长枝捡了起来,轻松地一分为二后,将其中的一根递给了傻愣着的卷毛,尔后,便是冲那数个刚吃完果子的男人点了点头。
那些人也自是什么都没说,顺了他的意思后,逐个捡了地上刮了皮子的枝子。
因着中途采摘,包括前一刻与那瘴甲对峙的缘故,损失了好几根枝子,但这一整天的合力之下,所有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愈发亲近融洽了,所以,即便是出现了不够的情况,他们也是自主地学了男人的举动,相互间分一分,再以一些普通枝子补充不足。
一切都井然有序。
尹沙也正是从这些人有条不紊的行动中发现,他们似乎早就准备好吃完就走了。
大概,这也是那男人前一刻所吩咐的意思吧。
只她未曾全然领悟而已。
那男人定然并没有她这满肚子的理论,可他见识过的情况绝对不可能比她少。
纵然不明白原理,也不清楚这过程当中会发生多少化学反应,但这些情况于他来说,其实算不得惊奇吧,毕竟,那红磷还是出自他的手中,若不是他将那东西从瘴甲的鳞片上刮下来,再扔进火中助燃,以吸取那潮湿枝子中的水汽,恐怕,她也不能简单就辨别出红磷的成份。
而她所惊惧与担忧的情况,很可能他一早就知道,只是无法解释乃至避免这些东西吧?
好在,老天终是开了眼,没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那一刻。
悬着的心落下了。
再等她二度仰头去看那黑云褪却的天空时,男人适时伸了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点点暖意渗透,她心中也愈发地平静起来。
来得及,都还来得及。
……
他们所在的巨树下,距离此前那瘴甲触摸的林木灌丛,其实左不过十多米。
这一次,那男人没再打头阵,反而就只是紧紧地拉了她,走在了她身侧。
倒是卷毛,取代了男人先前打头的位置,剩余的那几人,则是分别分散在了她跟那男人的两侧。
她弄不清那是男人刻意的吩咐还是什么原因,总之,她被很好地包围保护在了内侧。
一行人,尽管都是形色匆匆,但都是一致地脚步缓慢,除开对四周格外警觉意外,他们手中也是没闲着,一路都是以枝子拍打着所过之处的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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