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他面上再不复此前的淡漠,她隐隐在他那微有些上扬的唇边看到了些许蓄意的味道,就连那双平日里经常满载幽沉之色的曜石黑眸,此时映衬着火堆的暖色,竟也是透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暧昧神色来。
她就说呢,像卷毛那样神经大条的人,怎会无缘无故想到她那双脏兮兮的袜子,又怎会主动地想到帮她拿到水边洗一洗,敢情都是这男人给的压力!
但……哪怕心里仍然存着些许不过意,她也终究没能开得了阻止的口。
那双袜子确实需要洗一洗了,姑且跟那男人站同一条线吧,反正也不是她压迫的卷毛,再说来,卷毛似乎也并不太在意。
这一晚,估摸着也就是在这一处夜宿了,洗袜子,确实也是个好时机。
这么想来,尹沙心下踏实了不少。
随着黑暗笼罩,白日里囤积的热度消褪,凉意,也随着夜色的沉寂而从地下上涌,仍是坐在那枯树的盘错根系上,但坐上一段时间下来,尹沙便觉得有些冷了。
早在夕阳浮浮沉沉之时,她就很想洗个澡了,可碍于那水域情况的可怕,她连自个去水边装点水的勇气都没有,洗澡之事便也自然而然地落空了。
此外,那水中存在着缠住卷毛腿的那种怪东西也是她恐惧的条件之一。
不过,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只要是知道这一处水域中猫腻的人,只怕都会介怀这一点。
虽说那情况其实也不严重,只要下水的时间把握住了,岸边有一个同伴,便能全数解决,但这也不能排除某些意外。
比如说,卷毛上岸时的艰难,以及那怪东西被从腿上扯下来后,他那满腿的血点。
纵然不是她去受的罪,可她却看见了,那感受,总归也是不大好。
更何况,她那水下功夫,实在是菜得可以。
罢了,也只能忍了。
比起舒适之感,在这种没得选的地方,还是命更重要些。
再说来,夜里温度下降,就算是有洗澡的机会,也不合适。
一晃神的功夫,她再想起来去看那男人的眼神时,却是见他早已随着那卷毛一起,也是去了那水边。
与卷毛不同的是,他在折腾着那古怪东西体内扒出来的那块类似手指的白色骨头。
男人的速度比之那些人都快得多。
或许他只是想要取用一块骨头而已,所以,她很快便又见他从水边撤回了原处,捏着那手掌大的白色骨头,迅速在那块石头上磨了起来。
莫非……这是在制作骨刀?
可那怪东西的骨头根本不具备骨刀的雏形啊,这样搞的话能成功吗?
也有可能,那并不是在做骨刀吧?
反正她是看不懂。
这样一个远古时代,于她而言,总是有许多未知情况,她搞不明白,那就算了,反正,这男人做的事情总是有他的道理。
收回眼神,尹沙下意识往着那已经枯死的巨树树身又靠了靠。
这一处没有石洞,也没有树屋,不存在遮蔽物,也不具备挡风保暖的东西,那些参天巨树充其量也就只能遮遮阳,但晚上又根本没有阳光,反倒是遮去了那昏暗的新月光度了,并且,浓密的树冠之中,也不知道会存在些什么,在这处待着,她莫名有些心慌。
倘若不是有那男人在,还有这一群数人撑着她的胆子,只怕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在这处作任何停留。
也因此,这离地半米多的枯树盘错的根系与树身,大概也是她晚上睡觉的地点了。
她可不敢像那些男人一样,在那潮湿之气明显,又枯叶厚重的地上随意蹲坐。
一通思量下来,夜幕又暗了几分,好在,有那一堆火亮着,她一抬头便见那卷毛快步从水边走了回来。
等到走回她身边,他便将她的袜子又挂回了她身侧,原先那处细枝子上。
袜子洗得并不是很干净,但大部分的脏污都洗去了,只一部分浅浅的污痕还在,可惜这一处没有现代的洗衣液,那男人也没有事先准备好可以去污的类似皂液味道的多肉植物叶子。
当然,就算有可以去污的那些东西,也未必都能洗干净,反正,卷毛也该是用了心了,她很感激。
但那二傻子没有等她表达感谢,也没像最初那样再去摸索她的那把折叠雨伞,相反,他急匆匆地又奔回了开始蹲着洗袜子的那处。
离太远,又是背对姿势,夜幕完全降临,河中又暗黑一片,她根本看不到他在干什么。
而那些原本处理着动物肉的几个人,也是在卷毛将她的袜子挂回来之时,便相继回了来,忙着将那些干枝子又组了好几个火堆,逐一点燃,然后便开始烤肉,几乎没有人再关注卷毛的举动。
但那磨着骨头的男人则是除外。
大概是那骨头打磨完了,亦或是他要寻了那卷毛吩咐其他的事情,所以他很快便是起了身,往着那卷毛所在之处走了过去。
如此,他与那卷毛便都是背对着她了,她完全不知道他们在交流着什么,但却隐隐能听到那两人之间似有对话,而那卷毛,也是在与那男人呢说了几句后,就半直立了身子,伸上了臂膀像是打算去抓河中的某些东西。
尹沙只看了一小会,便觉得有些困了。
眼见着距离那些肉烤熟还有一段时间,她便缩回了头,想靠在那树身上睡一会,岂料,就这一瞬,她便听得一声巨大的水响。
尹沙被吓了一跳。
那似是某种重物砸进了水中的巨响。
然而,这声巨响不仅仅是吓到了她,连带着那几个正在烤肉的人也是被吓了一跳,一齐往着那巨响源头看了去。
发生那巨响的地方,其实就是那卷毛此前所呆之处。
但……
眼下那处除了那男人还站在那里,哪里还有卷毛的身影?
一瞬的错愕,尹沙也有些懵。
偏那男人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在一堆人的大眼瞪小眼中淡然回身,漠然地扫了眼那几个愣怔的人,毫无要解释的意思,反而是径直又回了最先的那处火堆前。
尹沙仍然是懵的,但瞥见那几个大眼瞪小眼却统统被无视的人并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后,她也干脆挪开了眼神。
只是前一刻的困顿之意此下却再无分毫。
她真被吓着了。
并非是不担心那卷毛,关键她觉着,卷毛前一刻还是与那男人呆在一起的,就这么会便不见了踪影,十有八九是与那男人有关的吧?
她可没忘记最初在那巨树下的时候,那男人一脚将他踹进溪涧中的事!
再者,就临晚的时候他还逼着卷毛下水呢!
指不定,这次卷毛也是被他给踹进去的。
可他把自个的兄弟踹进水里干嘛呢,他要的那怪东西,不是已经到手了吗?
也不知,他待会会不会也把她丢进那水里去……
毕竟,她当时在与他一起逃离那些矮个野蛮人的追捕时,曾在第一处深河的河滩口不小心将他踹倒摔进河里的,而半夜里,她还对他那样排斥……
连自个的兄弟都没放过,骨子里的腹黑得有多深啊?
思绪打了个结,尹沙难免心下忐忑,除此之外,还有些惊怕下的愤然。
再一次偷偷瞄了眼那弯着腰拾掇着什么的男人,尹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将原先的躺姿换成了脸朝树身,然后,便彻底埋了头去。
也只能装死了。
……
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尹沙只觉自个已经饿成了前胸贴后背,且在那盘错的粗根上躺着,睡姿不正,此下她简直是腰酸背痛手脚发麻。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个睡了多久,等到坐起身来时,天色还是暗黑暗黑的,而那几个此前都在烤肉的人,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好几个。
火堆也是仍然不缓不慢烧着,偶尔有枝子炸裂发出一声脆响,但那属于平常的声响,倒也没有人因着这声吵杂而有什么反应。
她这是睡了多久?
没有手表,手机废了没带,尹沙完全不知道时间。
倒是那在她睡着前消失的卷毛,此下却是靠在她不远处的一根断树树桩上,睡得一脸惬意。
就这一刻,尹沙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羡慕来。
若她也是像那卷毛那样没心没肺,且适应力强悍,大抵,这一路她就不会感觉到多辛苦了吧?
说起来,那男人的耐力跟体力倒是一流,比之那卷毛可能还要强得多,但她也不指望着能有他那样的本事了,因为,光这处的任何一个女人,只怕都要强过她百倍!
思及加摩,尹沙忽然发现,自个刚刚似乎并没有在那几个横七竖八躺着睡觉的男人堆里看到他的身影。
莫非……他不在这了?
心跳漏了一拍,尹沙下意识去赚了头,去看他最初磨那骨刀的地方,但很可惜,那一处,他从那怪东西圆拱形的脑袋上取下的骨头还在,他的人,却是不在。
片刻怔仲。
她心下冒出的念头却始终只有一个——他丢下她了吗?
曾经,在那处林子里,他去寻找那治她身上红点的树汁时,她也以为他是丢下了她,那时候,她也有过些失望,但与此刻比起来,却是根本难抵这一刻的思绪来得扎心。
若说那一次是失望,那么这一次,她心中竟隐隐滋生出一种绝望的感觉来。
照理说,这是与此下格局十分格格不入的感觉,因为,就算是他独自离开了,其他人也还是在的,他们,说穿了最多就是分路而行,可即便已是知晓这种矛盾,她还是无法摒弃心下的忧虑。
说不清为什么!
第一次,尹沙觉得,自个的心也是有些奇怪,难以猜测,还与某些她认定的事物表现得很不一样。
愣怔中,她默默地等了好一会,却仍然没有等到那男人的身影,甚至于,连一丝响动都未曾等到。
有那么一瞬,尹沙觉得,自个心中的绝望似是被无限放大了百倍。
但,她也只能无可奈何。
深吸了口气,肚腹中的饥饿感再度袭来,尹沙下意识望向了那数个火堆。
唯有那男人此前所在之处那叶包上的鸟肉还在,其他的,她便是没再瞧见什么了肉了。
也是,她都睡这么一会了,这下人又多,那些兽肉,估摸着也是分光了。
倒是那男人,人消失了,还给留了些肉,算是客气了。
默默吐槽了番,尹沙便自那盘错的巨树数根上起了来,踮着脚,慢慢地绕了那睡成猪的卷毛,往那最初的火堆去了。
烤肉不算多费劲,就是串着枝子有些麻烦,不过,瞧着那超大的叶子,她隐约觉得,它很像是在她与那男人在第一次河滩边用放大镜坠子聚焦取火时的那种不怕火的叶子。
突生的记忆,倒是叫她心下闪现了某个念头。
当下,她倒也没管多,便将那大叶子直接取了,放在了那仍旧燃烧旺盛的火堆上。
细枝子她倒是没有去找,也不想脏了手,一来,她不敢走远,而来,脏了手还得去洗,对于现在的河水,她内心是拒绝的。
而事实上,那叶子也确实如她所想,确实是与在第一次的河滩变所见的是同一种,不怕火烧,所以,旺盛的火势下,很快,她便闻得了一股子烤肉的香气。
但是,虽然不需要再动手是件相当给力的事,但同一刻,就她一个人还醒着,难免有些渗得慌,且又是百无聊赖,等了会,她便忍不住四下查看了起来。
只一会,尹沙便是见着了有些与此前不一样的地方了。
原本,她记忆里,那男人打磨骨刀的所在之处,后方是一片空地,但这会子,那里却是摆放着一个相当大的硬壳一样的东西,并且,那东西之下,还有些许燃烧的灰烬。
一瞬间,尹沙心中便是涌出了许多疑问出来。
眼下,那巨型蚌壳一样的东西的直径,约摸得有她一条手臂的长度,星族航倒并非是现世她曾见过的椭圆形,相反,则显得比较接近正圆,映衬着她身侧的火光,隐约呈现出了种灰粉色泽,光是从凹进去的表面看,基本与现代她看到的蚌一样。
若真属一类的话,大抵,这个蚌壳只有一半,至于另一半,她倒是没有看见,这一处其他的地方,也没见它的踪影!
除去它的样子,她其实对它能用来做什么,倒是更好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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