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千百道枯叶般的剪影在空中回旋纷飞,带着诡异的呜鸣之声,层层叠叠,将整片天地尽数笼罩。
天空中星光溃散,泸沽湖水面如镜般碎裂成千万星屑银芒。倒映山影如画卷被焚,风中远山轮廓一寸寸剥落,仿若被什么无形的手,从这个世界彻底抹去。
而那一片片飘落的木鹊残影,竟在半空中化作枯木、老藤、妖骨碎片,纷纷坠落于虚空之中。
落地的瞬息,四周大地便宛若失衡,被某种奇异法则拖拽着不断扭曲塌陷,直到连地平线也一并崩塌。
甚至在视野彻底塌陷的刹那,一个幽暗古老、仿佛横跨千万年尘封的世界,缓缓浮现在眼前。
黑袍大汉只觉得天地崩陷的一刹,连光与声音都好似被扯断了最后的脉络,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深渊。
他甚至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神魂猛然一震,整个人仿若被抛入一处癔梦般的妖异空间。天与地无所依凭,唯有脚下残存的感知,告诉他尚未彻底坠入混沌。
他只见得眼前的天色黯沉而模糊,恍若有无数张枯黄妖皮拼接出的幕布高悬苍穹。
还有三垣异月悬浮其上,互不转动,却各自流泻着血红、幽蓝与死白三色光芒。彼此辉映间泼洒,形成一张张浸透妖气的光网,将整片天地牢牢包裹。
这些月辉非光非影,宛若流动的毒素,在空气中蠕动,穿过衣袖肌肤,甚至渗入血脉。
哪怕黑袍大汉如今的大能之躯,都因自己体内的兽魂而感到忽而燥热如焚,忽而冰冷刺骨,仿若梦魇之手正自骨髓深处轻抚魂魄。
若是仔细端详,便会发现,就连天空也亦非完整天幕,而是由无数碎裂的虚空镜片拼合而成。
镜片之间涌动着深色涟漪,如同意识的裂隙,若是凝神细望,甚至能窥见其内映出一个个似曾相识却又彻底扭曲的自己。
某一瞬,他甚至瞥见镜中倒映出自己身披白袍,周身环绕青莲之影,正朝自己咧嘴轻笑,那一笑之中满是疯狂与异化。
而他身处之地更是无风无雨,四下却自有“咔咔”之声回荡,仿若有无数盏幽蓝灯盏悄然漂浮于虚空深处,每一盏灯盏中,都燃着一缕细若蚕丝的蓝色妖焰。
它们不动不摇,却似在静静凝视,灯芯处不时逸出呢喃细语,像是千万残魂在耳边低语。
这些残魂有的恍若咏着古老咒语,有的如同哼着婴孩摇篮曲。更有的好似在向他诉说前世过往,细碎却缠绵不去。
至于在他的眼前,整个大地也好似浮沉不定,远方的群山并非真实存在,而如梦中浮影。
一会儿是蜿蜒山脉,一会儿又变作万千脊骨堆砌的尸山血海,山巅悬有滴血妖角。
山脊间则垂落水幕,但那“水”,实则是密密麻麻的银白眼球。不断蠕动、眨动,每一次眨眼,都有一道目光穿透虚空,冷冷扫来。
黑袍大汉想要展开神识细看整个空间,却一霎时便感到一股巨大压迫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那感觉,就好似天地都宛若在吸吮一般,呼吸之间,有无数法则被重新排列、扭曲、吞噬。
只见得那些法则呈现出具体形态,有如血肉构成的符文自土中蠕动浮出,骨蛇绕着古老碑文飞旋低语。
更有黑雾组成的咒语自天而降,每落下一个音节,便在地面留下一块法则烙印。每道烙印既像初生胎动,又似亘古遗痕。好似画符,亦如铭刻诅咒。
若是极目望去,但见在那片不断崩塌重组的天渊边界,一座浮空妖山静静悬于高空。
九道锁链垂落虚空,它们并非金铁所铸,而是一条条妖脉凝聚的魂链。每一道锁链都流转着沉重的妖意,仿若封镇着什么远古禁忌。
妖山之巅,一座由无数妖骨堆砌而成的骨殿耸立,殿门大开,殿前列着九口古铜大鼎。
鼎中黑火翻腾,其内浮现一张张凄厉面孔,有的愤怒咆哮,有的低语哭泣,皆是曾陨落于此界的妖灵残念,至今未散。
哪怕只是遥望,那黑袍大汉也感到神魂剧烈震颤,好似身上每一道妖魂碎片都被唤醒,蠢蠢欲动,甚至险些脱体而出。
这还亏得他身为千云生的傀儡,是以魂控形的异类,本质上乃是鬼族。但饶是如此,也令得他分明感受到在这妖道法则主导的空间中,本源所受到的强烈召唤。
以至于他甚至感觉,若是他轻易地每一步踏出,地面便会立刻泛起斑斓幻象。
血色莲花从地裂中吐蕊而出、长着眼睛的符文从影子中跃动,甚至连他的回音都在耳边缓缓自语,重复他说过却未曾想过的话。
这情形甚至令得他心中明白,这其实并非普通幻象,而是妖念具象。
就好象是这方天地的规则主动介入意识之中,将你潜藏于心底深处的执念、恐惧、欲望具现于外。
可以想象,眼下就连他都有如此想法,若是妖族大能踏入此地,魂念本就与此界同源,那些浮动在天地间的妖念衍体恐怕立刻便会如饕餮扑食,汹涌而来。
恐怕恨不得立刻就要将其撕碎,吞入试炼的深渊本源中。
同时黑袍大汉还能感觉,此地并非静止,正缓缓生变。那情形,就好似虚空在转,法则亦在重排。
就连妖焰之灯也会因他这个突然闯入之人开始悄然聚拢,宛若沉睡的意志正自昏沉中苏醒。
甚至他灵觉的还有一种错觉,好似能感觉到每一个注视灯火之人,都会渐渐发现。
它们眼中的火焰正化作细语,告诉你前路该往何方,告诉你你的真身早已死去,告诉你万年之前,你曾是它的一部分……
“咯咯咯……癔梦之界,本无边界。它既为试炼,亦是吞噬。既由外铸,亦由心生……”
就在黑袍大汉不敢再多看一眼,刚想要守着灵台清明之际,只见得在他的前方,好似之前桥上的身影纹丝未动一般。
那黄袍老伯也踩在一处碎裂的枯黄妖皮之上,他脊背佝偻,眼眸却透着摄魂的幽芒。
只见他缓缓咧开嘴角,露出满口腥黄的牙齿,仿若久藏梦魇深处的蛆虫正从齿缝中蠕动,嘶声道:“呵呵呵……小子,你觉得你自己是醒着吗?”
“亦或者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你早就困在这空间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