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地戈壁,黄沙漫天。
秦休搀着齐木往回走,上好的丹药灵珍毫不吝啬,为他疗伤。旁边站着的三人呆若木鸡。
鼎鼎大名的丹圣谁不认识,这三人原本是碰巧遇上,想结交高人,以护其采药唯有顺道同行,谁知相处一月有余那人还是不冷不热,而今看来是完全没把几人放在眼里。
寻了块隐蔽之处,有人掩护,齐木总算恢复巅峰,气血满溢,仙脉境的实力一览无遗,顿时那三人收敛了气焰,不敢造次。
百般巴结的丹圣并不待见他们,待那青年痊愈后,秦休顺手给了每人一瓶天级丹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那三人欣喜若狂,识趣地离开了。
秦休转过身面对着齐木,盯着他的眉心,直皱眉。
齐木血脉之力完全觉醒,黑发长至脚踝,血眸魔纹,十指凌厉……就现在这样子,十足的纯血魔族扮相,再怎样也瞒不过秦休。
于是,没等他问出口,齐木心一凉,很干脆地老实交代了。
从他自齐国死里逃生后发生的一切,包括玄天内殿的境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其间头垂下,也不想去看秦休的眼睛。玄天殿与魔族势不两立,一休哥不喜魔族也是理所当然。
听到仙族圣姚将与魔尊成婚,秦休眼睛闪了下。
说完后,一阵沉默。
齐木道:“你说尊上会不会杀了我?”
半晌,秦休轻叹出声,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早就跟你说过喜欢魔尊会很辛苦,可你偏不听,否则也不会烦恼这些。无论魔气能不能隐藏,既然那两位太上长老已经知晓,你的魔族身份暴露,回去只怕凶多吉少,还是别回去了。”
这说法和他担忧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齐木一愣:“一休哥你……我不是仙族,就算我是魔族,你怎么还在为我着想!”
“我待你如何,和你是不是魔族没有关系。”秦休敲了敲他的头,一脸无奈,“我该庆幸还好在尊上之前碰到了你,不然这些事我一无所知,回去后发现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么才能原谅自己。”
“魔族生而高贵,天赋异禀,有什么不好。最难捱的日子都过来了,就连再无法覆灭的古国你也战胜了,小木,无论是谁,也不能让你看轻自己。”
齐木喃喃道:“若是尊上也这样想,该多好。”
尊上憎恶魔族,全魔域人尽皆知,仙族到魔族间的落差,再加上尊上的喜好,很难想象齐木是以怎样的心情踹踹度日。谁能想象地府府主凶名在外,在情爱上出乎意料地青涩懵懂,结果全毁在魔尊身上了。
秦休只是想想便觉得心疼,他不止一次看到齐木为了尊上往死胡同里钻,哪怕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肯回头,而今想想还不如当年越王府来历不明的那位,虽然眼睛看不见,至少还知道宠着他。
想到这里,秦休忍不住脱口而出。
“魔尊不要你,我要。”
齐木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发热,道:“好啊,我干脆跟着你好了,以后给你当药童,天天为你采药,缠到你嫌烦为止。”
他不是无处可去,就算不回魔域,也还有秦休。
后者炼药向来亲力亲为,以前炼丹房也只有齐木能进。后来似乎也一样。
“府主做我的药童,荣幸之至。”秦休默了下,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齐木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气,他神态自若恢复如初。张开双臂熊抱了秦休一下。
“一休哥,有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齐木腿骨折断暂时使不上力,秦休背着他出去。苍茫天底下,一片荒芜,却也安静闲适。齐木还是想去找圣姚,却也不想秦休犯险,若是寻不到那就跟秦休回去算了。
半晌,声音从背后传来,秦休浑身僵硬。
“一休哥你是不是有心事瞒着我?之前百朝大会最后一战前,你曾说等我回来就告诉我的事,究竟是什么?”
“是吗……我忘了。”秦休心狠狠一缩。那时他下定决心表明心意,谁知偏偏是那一战,到最后惨遭流放整整三年杳无音讯。齐木被无数教主级大能围杀,险些身死,简直成了他三年来的噩梦,究竟怎么熬过来的,不愿再有第二次。
是的,他不该求些什么,现在那样就好,只要齐木活着就好。
“那你呢,你也说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说了你别惊讶……其实渊落,那个被我救回来的瞎子,还在越王府小住过一段时间,他就是尊上。”
“你开什么玩笑!”秦休蓦然一顿。
“尊上的名字就是渊落,你还不知道吧!我一开始没认出来,之所以看他不顺眼,也是因为那个名字,本来都想通了要重新开始,那货叫什么不好偏偏叫渊落!后来总觉得不对劲,蠢事又做了不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事出有因,所以……”齐木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
秦休倒吸一口凉气,回想起昔日种种,犹如当头棒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怎么不早说!”
齐木道:“一休哥你别生气,有些事虽然你没说,但我心里都很清楚,所以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什么对不起?”
齐木道:“你明明喜欢尊上,却还对我这么好,有时候想想,我真没良心。”
秦休如遭雷击,脚步一顿差点摔倒。
“我的确崇敬尊上,这跟喜欢不是……”
齐木轻叹,沉声道:“一休哥你别自欺欺人了,其实我都明白。”
秦休脸色青白交替,火了,直接松了手:“你什么都不明白!谁说我喜欢的是尊上!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齐木从后背上摔下,下巴磕在岩石上生疼。还吃惊秦休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那你喜欢谁?”
“我谁都不喜欢。”秦休脸都黑了,转过身正对着琥珀色的双眼,看上去何其无辜,顿时一口气堵得慌,又咽了回去。
秦休平静了些,看着齐木,无力地弯起唇角。
“只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而已。”
不是尊上绝不像作假,听到这句齐木原本放下的心陡然悬了。
顿时不悦到极点。
“谁这么没眼光,竟然看不上堂堂丹圣大师!是谁,别让我知道,否则真想暴打一顿出气!”
齐木冷笑道:“不要你是那人的损失,一休哥你别灰心,放眼整个仙元多得是人族,找个比他更好的轻而易举。”
“……改不了了。”秦休看着他,缓缓道。
齐木还一脸愤愤然,除了尊上还有谁值得秦休单相思,连他都有些嫉妒了。
“别说了,再说下去就这样抱着你走。”说着秦休一手揽过脖颈,一手伸至腿弯处,把人打横抱起来。齐木赶紧摆手喊别,死活不让。
秦休看着他的脸,顿了下。突然转过身,背向他。
“算了,我还是背你吧。”
齐木正要起身,突然余光晃过一道白衣身影。
炙热的戈壁,飞沙走砾,滚烫的热浪扭曲了视线。
“那是!”他猛地侧身,越过沙堆起的重重森白骸骨,有个白衣女子正飞掠而过,明显身负重伤,白衣染血,气息不稳,速度忽快忽慢。
“是她,果然在这里!我去看看!”
圣姚的身影一闪而过,齐木几乎是下意识暴掠而出,追上前去。身形掠过骸骨便一下子没影了。
秦休紧跟其后,却撞上一堵无形墙壁,挡住了前路。
陷阱!他脸色大变,紧紧盯着青年先前消失的方位。
齐木,你的理智呢,判断力呢,如今为了尊上,什么都没有了吗?
果然不假,如今轮番打击,只差最后一根弦,若再不赶紧悬崖勒马,秦休真怕这人会像魔将那样彻底成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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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处空间阵眼,紧随其后竟是横渡了数十万里疆域,齐木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并非魔域,也不是修真界。
他身法如电,翻身向前,挡在了圣姚面前。漫天神火席卷而出,形成大环,团团包围,更将下方丛林焚烧成灰。
但见齐木追来,仙族平和自若的面上有刹那的慌乱。转瞬恢复如初。
“没想到你竟然能追来。”
齐木一身杀气,毫不遮掩:“看来你在魔族的威望也不怎么高,竟然让你一个人四处乱走,就不怕深陷杀阵,不小心被人屠杀了么?”
圣姚在上古前曾是仙脉境被封至今,然仙族覆灭信仰不复,她修为大跌,如今不过极境巅峰,况且身负重伤,若无帮手,根本不是齐木的对手。
原本极境与仙脉境堪称天壤之别,但这女人之前竟能让他失神,就那一刹那足以杀他百次。这点到让齐木有几分忌惮。
圣姚道:“我可没说只有一个人,你孤身前来……”
“这次我不会和你废话,你的每一句话无非是拖延时间。”
齐木打断她的话,以天地神火构建秩序锁链,将之四肢锁住,并指如刀横劈而下,鲜血飞洒。
狰狞的伤口横亘在胸前,自右肩斜下,焦糊气混着血腥气息刺鼻,圣姚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咳出鲜血,撕裂灵魂般的疼痛让她惨叫出声,再不复淡定。
“你不能杀我,我是最后的仙族!如果我死了,一族信仰反噬会让仙尊身心俱损,而你将一辈子求而不得!”
又是一刀横劈而下,削断了肩胛骨。
凄厉的叫声刺耳。
齐木置若罔闻,他眸光森冷,是鲜艳的血红色。
圣姚嗓音沙哑,模糊不清:“我是魔尊之妻,将是仙后!仙尊的棋盘里重要的一环便是我,你想打乱全局成全魔皇,让尊上功亏一篑么!”
“你是魔皇一伙的,你说的话我不会信半句,或许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你死了,也无关紧要。”齐木面无表情,一刀砍断了她的右臂。旋即欺身而上,手臂被腾腾烈焰包裹,宛如巨刃魔刀,摧枯拉朽般要将之碾成血块,不留活路。
仙族染血的美眸中映着袭杀而至的火刃,她绝美的面容越发狰狞,倾尽所有气力,嘶吼出声。
“你会后悔的!是你毁了一切,你毁了仙尊!你等的下场将比我凄惨万倍!……”
赤红的火焰烈刃从上劈下,横断山丘,轰隆巨响声震天动地,猩红火舌将一切淹没。
染血白袍鼓动,如仙人般圣洁的面容上,有泪滴滑落。
恐怖烈焰肆掠四面八方,凛冽雷光撕裂苍穹袭向地面,顿时千疮百孔,焦黑一片。
雷霆轰鸣声中,凄绝的厉吼被吞噬,狂风呼啸,像有人倾尽全力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