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颜怀或徐峰听说有人要来抢武定军的马,肯定不会有好脸色。
但万渊不同,他向来是个有风度的,换言之,他这个‘老不休’比较虚伪。
此时他看面前这人声音尖细、面白无须,看起来有些不男不女的样子,又是衣着华丽,随员众多,便猜到是监军田寿。
于是万渊洒然笑了笑,淡淡道:“依公公所言便是。”
他心里却是暗道,等人来交接马匹?想得到美,到时候无非是不给,你又能如何?
至于眼前,先打发了这个监军便是,自己没来由与一个阉人置气。
谁知他这边懒得与田寿多言,田寿看他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气派,却是眼睛一亮。
自从与高彦士一番长谈,田寿便寻思着自己该找两个谋士。此时便道:“咱家看这位先生气度不凡,不知是在军中任什么职务呀?”
“老夫不才,忝为武定军军师。”万渊不愿报朝庭官名,随口应了一句。
他装模作样惯了,说罢还袖子一拂,负手而立,又再生出几分出尘之意来。
田寿暗道,武定军也是小有名气,眼前这个文士既是军师,看他行事作派,又很有些架子,应该是个不一般的,不如试着招揽一下。
于是他难道站起身来,露出一个可亲的笑容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不才万渊,渊渟岳峙之‘渊’。”
田寿见这气度,心中又啧啧赞了两声。
姓不才,名万渊?这不是和诸葛孔明一样吗!
于是田寿马上演出一幅极震惊的模样来。
“原来是不才先生!久仰久仰!”
万渊见这太监这般没文化,眉头一皱,更深出几分嫌弃来。
谁知田寿还伸出手去握他的双手。
“咱家对万先生仰慕以久,不知可否……”
万渊心惊不已,拔出手便向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田寿一愣,转念便知他是嫌自己是个太监,一时便挂不住脸。
万渊原本就是闲云野鹤的傲慢性子,方才不发作是懒得与田寿争论,此时便冷笑道:“癞蛤蟆一个,也想吞我武定军的战马,竟还敢摸老夫。”
一言既出,不仅是田寿变了脸色,连万渊身后的张板、马仓一干人也是表情颇为古怪起来。
下一刻,一声嘶声力竭的尖叫响起。
“好心当作驴肝肺,咱家撕了你这个赖皮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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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恪歇息的民房中,不仅徐峰、颜怀在,杨复、高彦士、唐靖以及彰德军中各级将校也在,围得满满当当。
射中颜恪的箭是从盔甲的缝隙间插进去的,离肺府不过半寸。好在箭上无毒,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但也要将养好些日子。
颜怀坐在颜恪的床头,便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内容无非就是“二哥你是个文官,何苦要上场杀敌”以及“你若出了事,我回去如何与父亲交待”之类的。
也不知是不是受不了他的絮叨,颜恪缓缓睁开了眼,转过头来。
“二哥,你醒啦?”
颜恪看了颜怀一眼,却不说话,将目光转向杨复。
“老将军,走了耶律阿撒,下官难辞其咎……”
杨复上前两步,却是沉着脸问道:“此事勿需多言,是谁伤得你?”
颜怀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还能是谁伤的?
却听颜恪应道:“自然是辽人。”
杨复看了颜恪半晌,沉声道:“你确定?”
颜恪勉强牵起一丝笑意,道:“确定。”
杨复点点头,道:“你一心为国,老夫也不多说什么。你养伤这段时日,彰德军可是让郭芳代管?”
郭芳是彰德军校尉,亦是颜恪的心腹死忠。因此杨复有此一问。
谁知颜恪却是转头看向房门处的徐峰,道:“行军打仗,颜某不如徐兄。”
此言一出,连颜怀都觉得不合规据,谁知杨复却径直转向彰德军的几名校尉。
“都听到了?”
“吾等谨遵号令!”一干校尉径直抱拳道。
“好!令行禁止,没有半句废话,都是好男儿。”
徐峰还在发愣,杨复的大手已然在他肩上拍了拍。
突然。
“报!城中发生了械斗,吕老将军让末将来请将军。”
杨复按剑转身便向外走去。
“具体什么情况?”
“是武定军与殿前侍卫亲军打起来了,规模不小,见了血,死了人。”
一言既出,徐峰与颜怀对望一眼,各自快步跟了上去。
屋子众人顷刻间便纷纷离去,唯为高彦士转头与颜恪对望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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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寿被两个大汉架着,飞快地往前跑着。
他双脚其实够不到地,但还是极快的摆动着,仿佛这样便能借助风力让自己跑得更快些。
“快!快跑!”
他嘶力喊着,颇有些惊魂未定。
说起来,这两千侍卫亲军也太没用了些,自己和那个老头吵起来,于是调御前军过来助阵,本想着吓一吓那个老王八蛋,谁知道那老头真敢打上来。
一行人颇为狼狈地转过街角,突然,田寿眼睛一瞪,差点吓晕过去。
只见好几排人已堵在街角,领头的正是万渊。
这老匹夫,倒底是哪里绕到前头来的!
只见万渊还是穿着那身文士衫子,连根头发都没乱,脸上带着道貌岸然的表情,嘴里却没什么好话。
“自古宦官弄权者,秦之赵高,汉之张让,斁伦败俗,其祸尤着!老夫观你这阉货刁钻胡横、乱参军事,若无教训,必成祸端!”
万渊说着,手一指,喝道:“给老夫揍他!”
“这老龟孙!”
田寿痛骂一声,忙催促人带着自己跑。奈何前后都有追兵,竟是是被堵在这条街上。
“老狗,咱家告诉你,你打的可是侍卫亲军,天子亲军,咱家也是御前的红人……”
让田寿绝望的是,万渊眼中只有嘲讽,武定军的那些愣头青迈着齐整的步伐便踏上前来。
“必胜!”
战刀高扬,气势如弘。
“咱家去你丫的!打我一个而已,要这么打嘛!”田寿绝望地悲呼一声。
“住手!”
突然一声大喝传来,只见杨复与吕定公大步而来,脸上都是面沉似水。
“杨老将军!你要给咱家作主呐!这个反贼又要反啦!”
田寿如见了亲人般哭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