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涿州便像耶律淳撒在梁军路上的一枚钉子,要看看杨复拔这枚钉子需要用多大力气。
而杨复若不拨,这枚钉子便会成为梁军背后的一把匕首。
根据斥候传回的消息,此时涿州城的大部分军队已被收拢至南京,只有韩孝德带着少数兵力驻守,人数不会超过一万人。
对于这一战,梁军表现的很有信心。
军鼓阵阵,呼喝如雷。攻城车缓缓开进,先锋队架着云梯徐徐向前。
让人没想到的是,涿州城的城门却吱呀吱呀地被打开来。
一列一列骑兵从城门中鱼贯而出。
面对八十万梁军的攻势,韩孝德并不打算据城而守,反而领着五千骑兵,出城而战!
他们没有统一的军装,披着五花八门的盔甲或袄子,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凶狠。
走在最前的梁军兵士看到这样的眼神,心中莫名地便生出些恐惧来。
就好像,路遇豺狼虎豹。
辽将韩孝德脸上有一丝狞笑,高声喝道:“勿多言,死战而已!”
他一挥手,五千辽骑便开始冲锋。
马蹄在地面上刨着,马腿上巨大的肌肉有力地摆动。
梁军这边推着攻城器械的兵士便显得有些笨拙起来,慌慌张张地便想往后撤。
“弓箭手!”传令官急喝道。
铁蹄轰隆,辽骑进行的速度极快,顷刻便到眼前。
“放……”
梁军的箭矢还未放出,辽军已开始吆喝,接紧着,他们在马上拉弓放箭,箭雨向梁军倾盆泼下。
鲜血最先开始在梁军的箭手中如花般绽开来,最前排的兵士倾刻便倒下一片。
剩下稀稀落落的箭手则是将手中的箭射出去,形成一道又一道高高的抛物线,向辽骑中落下。
辽骑的速度极快,一拨箭雨之后,抛下寥寥几具尸体便已冲进那些推着攻城器械的梁军之中。
惨叫声此起彼伏,云梯跌落在地上,散落开来。紧接着,一滩一滩的鲜血泼在这云梯之上,马上又被尸体盖住,马蹄一踏便是一地狼藉。
辽人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用长刀的,有用榻索的,亦有用大斧的,甚至还有长鞭……每个人的动作却都很是流畅舒展,如同在自家后山坡上套羊、杀羊。
一抹抹鲜红在两军交接处泛开……
没有人想到辽军竟是这样的战法。
站在众将之后的颜怀已然呆住。
在他想来,辽人哪怕是放弃涿州城,让这五千骑回守南京也是好过如此白白送死。
但韩孝德却不是这么想。
他便要用自己的命,用这五千人的命,让梁军知道,什么叫战争。
此战,辽军或许守不住涿州。
但必叫梁军胆寒!
远处,负责侧应的唐靖领着铁骑马军正在游弋,看到这一幕,他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韩孝德也算是猛将,如今却已是穷途末路,出城冲阵这种打法看似凶狠,自投死路而已。”
且看自己领骑兵过去冲散辽军侧翼,立下今日首功。
“报!”
“有两千骑辽军北城出,其中似有耶律阿撒!”
唐靖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耶律阿撒?耶律淳之子。
一个更大的功劳。
他转头看了一眼韩孝德,心中微哂道:你这条小鱼还不值得我来捉。
反正杨复的军令是让自己侧应,自当由我见识行事。
“随本将去拿耶律阿撒!”唐靖喝道。
“是!”
黑甲骑兵转掉马头,朝涿州城北面疾驰而去。
南城下的战事却已愈加激烈,辽将韩孝德手中狼牙棒翻飞,领着辽军不停向前。
“儿郎们!今日守城,唯死而已!杀!”
“杀!”
韩孝德大喝完,狼牙棒轰然砸下,又一名梁军校尉被狠狠砸下,摔在地上,半边脑袋成了稀烂。
一大队人马失了主心骨,顿时有些慌张起来,梁军人数虽众,却也隐隐有要后撤之势。
大旗下,杨复身后的沈光明瞧着这一幕,眉头微微一皱。
杨复的神色却依然平淡。
“谁为老夫取韩孝德的首及来!”
“末将……”秦鹏抱拳而出。
“唏律律!”骏马长嘶中,已有一人一骑离阵而出。
徐峰身披银甲,手中长刀高扬,如若离弦之箭,顷刻间已冲出老远。
“他的”
奏鹏的表情便冷下来,手中大刀重重往地面上一插,扬起砂砾纷飞。
韩孝德正在辽骑当中稍靠前的位置杀得兴起。
“将军!”
韩孝德一抬头,却见一个梁将执着长刀拨着人群向这边而来。
他啐了一口,眼中露出残忍的神情。
“来得好!”
再杀一个梁将,以振我军士气……
周遭的惨叫此起彼伏,构成一由地狱景象,徐峰却充耳不闻。
他眼里只有韩孝德。
吸气,呼气。
他调整着呼吸,和马的喘息成为一个频率。
终于,他拨开梁军,踏入辽骑之中。
一瞬间,十几个榻索便向徐峰头上套过来。
他在马臀上重重一拍,战马长嘶,猛然加速向前冲去。
同时,徐峰高高跃起,手中长刀划成一个大圆,刀锋过处,鲜血翻飞。
“来呀!”
韩孝德大喝一声,双脚夹紧马腿,向前猛冲而来。
他双臂握紧了狼牙棒,巨大的肌肉似要将衣服撑破。
“喝哈!”
狠牙棒蓄满了惊人的力量,被高高举起,这将是他石破天惊的一击。
突然,刀光蔓延开。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银光。
瞬间又成了一片血光。
长刀落下,如破开了一个大西瓜,响起极清脆的一声
“咯嚓!”
马匹还在疾速前进,徐峰一刀劈出,人正好落坐在马背上。
“谁敢拦我!”
长刀翻飞,马上的壮士迎着辽骑径直逆流而上。
他身上,带着的是巨大杀意,
地上,韩孝德的尸体堪堪落地,跌落成了两瓣。
辽兵倒吸一口凉气。
“梁将中也有这等猛将?”
“必胜!”
远远的,梁军中突然爆发出势如奔雷的大喝。
这声音激励着前排的梁军。
他们其实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吃军饷、混日子,从没想要为国捐躯,来打仗之前,最希望的就是自己会是战场上能幸存的那一个。
但这一刻,血气莫名的涌上来。血液里野兽的本能被激发开来。
“杀!”
梁军拥挤着,相互推搡着向前涌去。
而徐峰,一人一刀一马,竟是硬生生从辽骑当中突了过去。
银甲染成红色,他一张脸上只有一双眼还是黑白分明。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他仰天长啸,手中的长刀因沾染的血液变得温热,像人的体温一样热。
“我父,雁客徐铁!当年武军中一小卒耳!”
他高声喝道,目光中尽是肆意。
这一刀让所有人惊为天人。却只有他知道,这是两代人的拳拳之心,它曾被无视、被贱踩,却最终被砥砺成为如此惊艳的一道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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