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了爵,就要授职。当官不难,他们要想去宗正寺混日子,完全没有问题。每个人赏双俸,赐府邸一座,逍遥自在的过他们的小日子。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若他们想把过去的落下得补回来。那就需要,量才授职,需要他们放下王爷的架子下沉下去。
不偏不倚,用人不拘一格,不论出身,是李守义用人的标准。不能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叔伯、兄弟,就失信于百官,天下子民。
诸人小声的议了一会儿,有感于皇帝恩德,及前所未有的诚意,众人都愿意放弃王爷的架子,下沉下去实职历练。
李象拱了拱手,恭声言道:“陛下如此的推心置腹,臣等要不怜惜残身,坐享其成,那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李仁也是随声附和:“大兄说的对,陛下真心相待,为我等父亲平反,皇恩如此浩荡,臣等岂能辜负圣恩。”
行,既然都愿意,那事就好办了。将对面的李道广叫了过来,向诸王介绍了一下,朝廷欲大治黄河之事。
他们与越王、纪王府的那些宗室子弟不同,都是吃过苦。治河的差事虽然苦,但对他们来说,最是能考验他们是否具有务实求真才能。
大治黄河,河清海晏,那时的大唐,必然会进去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即便李象他们这一辈子,不一定能看到,但李玭他们必然可以。
等黄河工程竣工了,李守义不仅论功行赏,还特准他们拜谒昭陵,向太宗皇帝证明,他们不是弃子,依然是李家的好子孙。
能向太宗证明,绝对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念想,皇帝这话弄得李象等人热血沸腾的,恨不得立刻就投入到差事中去建功立业。
李守义也理解他们心情,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饭得一口口吃,事得一件件办。先下去休息几天,等着议完了章程,便随李道广出发。
领命出殿后,诸王不约而同的回首望了一眼宣政殿,齐齐的躬身行礼,向给予他们新生的帝王致敬。
今天之前,他们还是罪臣,或不得宠的藩王,活的战战兢兢,不知道那天会大祸临头。
但今天之后,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长安城,站在这大明宫,不必在阴冷的角落中瑟瑟发抖,时刻担心悬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向来沉默寡言的李厥,叹了口气,沉声道:“圣人虽然年少,但心胸宽广,温润如玉,实乃至诚君子。九叔的眼光不多,他是有望成为有为之君的。”
性子有些粗的李琨,附和了一句:“二哥说的对!圣人厚道、大气,对咱们兄弟没有另眼相待,就凭这个也得感这个恩啊!”
诸王没觉得在李道广这个外臣手下当差,丢身份,跌份。可宣政殿的李道广,却叫起了委屈,一下往他的新衙门送了十几位亲王郡王。
这是治河啊!还是给皇上看人啊!弄这么些大神回去,让下面的人怎么看?他又怎么下命令呢?
“圣人,您该清楚,这治河跟行军打仗差不多,都是拎着脑袋执行命令。”
“决口了,就得带人下去堵。你当官不下去,河工百姓能下得去吗?”
“您说,这口子决了,臣是让他们下去,还是不让啊!”
且不说李象几个年长的都年过五十了,身子能不能受得了繁冗的治河事务。就说这上不上堤的事,就没法办。
要是李道广照顾他们,让他们坐着主要位置,却不敢实事,那下面的人心就散了,工程根本没法进行。
如果一视同仁,势必不太体面,诸王吃苦头是一方面,也有损圣人的名声,外面的人会说圣人苛待叔伯兄弟。
李守义是一声没应,就是盯着李道广看,这老小子装的跟什么一样,好像他就是个胆小鬼。
一个敢决黄河大堤,敢在圣躬面前梗脖子的人,这胆子还小吗?
他这是借题发挥呢!拿诸王做引子,跟朕讨教还价,为即将成立的河道都督府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
“李卿,你这么干,是不是有点下作?”
“圣人,要是下作能黄河两岸的百姓不必再受水患,臣宁愿堕入阿鼻地狱。”
还别说,李道广真有那么点“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舍己为人的架势。就是凭他这一点,说出这种话,李守义也不说他放空炮。
这些天,李道广从京畿的都水监抽走了一批人,分批派了出去,搜集黄河各段的实际情况,也一直没机会为河道都督府提条件。
恩,沉吟了一下,李守义抬手示意他入座,笑道:“行,让你逮着口子了,都什么条件,说吧!”
明知道李守义要替太宗、先帝尽尽心力,还跟皇帝老子讲条件,多少有点挟君之嫌,李道广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为河道府争取更多的权力,才能有效保证工程的进行,两岸的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河督府需要绝对的人事权,河道官员不受吏部考核,他们的功与过,升迁处罚,皆由河督府一体节制。有了这份实在的人事权,才能令行禁止,决死不悔。
其次是河督府与各都督府的关系,治理黄河,难免要劳动地方。各都督府的都督、长史,要么是宗室藩王、要么就是世家勋贵,随便拉出来一个,胳膊都比他腰粗,他是哪个都搬不动。
可治水是当前朝廷的第一要务,水是等不了的,一旦被掣肘,付出的代价可就是成千上百的人命。河督必在治河事宜上,权限高于各都督府,只受命于朝廷。
最后一点,也是他最不好开口的一点-兵权,请调几支折冲府的府兵改编为河兵。河务动迁,涉及官员、豪强、百姓;这其中的田土、房屋、坟茔方方面面太多了,没兵必受制于人。
停了手上捻着的流珠,李守义弯腰对拜服于地的李道广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黄淮流域这么大,人权、兵权,从事权要都给他了,就相当于承认他李道广分茅裂土,成立国中之国了!
朝中的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和抱着礼法当牌位的清流,还不把含元殿的屋顶掀翻了?
而李道义直起上身,拱手正色道:“若能让黄河安澜,臣愿学商君,舍生取义!”,话毕,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盯着俯身于地的李道广看了好久,李守义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李卿,你爱的不是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