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术,世人皆为棋子,所谓棋子与弃子,不为所有,必为我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李治屈尊到府是施恩,固执己见坐视李伯瑶自裁是为弃恩;至于宽宥丹阳一房,那可不是看李伯瑶的面子,而是李治不能因一人,而断拱卫皇室之力。
那偷盗供器的女子-梵音,则跪在李伯瑶身旁失声痛哭,纵然她功力不错,也没法从阎王爷那救回照拂她成长的长辈。
从房顶飘然落下,李守义从怀里掏出随身的药包,打算帮着处理下伤口。这么重的伤,他治不了,怕是要送到峻极峰去,请谢映登出手。
可李伯瑶却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感叹道:“老夫,老夫没对准脖子,原本是想叮嘱梵音的。可没想到,你竟然来了。”
“天意!天意啊!”,拼尽最后气力,抓着李守义的袖子,瞪圆了眼睛问道:“代王,你想当天子吗?”
我的乖乖,李伯瑶这真是要死了,上来就是虎狼之言,李守义手里的药包都惊掉了。
可话说回来,身在天家,谁还没动过入主含元殿的念头。可这种话,谁敢应承了,脑袋不要了。
但他更清楚,大位天定,不可强取。不是所有人,都有太宗那样的运气。
盯着李守义看了一会儿,李伯瑶突然笑了起来:“你小子行,能忍,有城府。”
磕了几声,吐了两口血,李伯慨然笑道:“天子就应该有如此,能忍方能成大事。”
示意梵音将暗墙中的盒子取出来,将盒子推给李守义。这里面是丹阳房的名册及大印,有了这两样东西,便可掌控丹阳房。
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挣扎起来,双手抓着李守义的肩膀,李伯瑶吼道:“你要记住,你是太宗的子孙,陇西李氏十三房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老将军如此赤胆忠心,不惜以全族性命为国尽忠。李守义当了回梁上君子,听的真切,他对李氏皇族的忠心,绝对没的说。
在皇权更替的过程中,李唐皇族似乎始终深陷在一个宿命般的怪圈之中不能自拔。从武德末的玄门之变开始,兄弟相残,父子反目,夫妻背誓的伦常惨剧一遍遍的反复上演。
老将军就是想帮圣人除却后患,让国家可以平稳过度,剔除这个自相残杀的疥癣。虽然手段过继了一些,让圣人有些下不来台,但也是无奈之举。
他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车马炮都摆齐了,甚至连借口都给李治找好了,可君上就是不听。侍君有道,不可则止,这才是李伯瑶自裁的原因。
李守义那日的表现,给他的印象太深了,聪慧至极与圣人幼时何其相似。既然李治不听,那他只有指望后世之君了。李守义虽然小,可他还有机会。
虽然为难,但不忍忠臣带着遗憾离世,李守义咬了咬牙,认真道:“老将军之愿,亦小王之愿,此心对天,绝不变更。”
自古事功易,成功难;成功易,终功难;慎于始者,必谨于终。李伯瑶失败了,还有他,他失败了亦有后来人,陇西李氏星星之火,必可燎原。
咳咳,“殿下要谨慎用事,切不可轻视,手软。”,话毕,李伯瑶吐出了胸中最后一口气,带着对帝国担忧,离开了人世。
“叔祖,叔祖!”,梵音捶着地,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
抚过李伯瑶的额头帮着合眼,李守义沉声道:“你怎么办?想走的话,忘了这里事,走吧!”
据张弛那日所说,梵音的功夫十分诡异,且不在其下,小小的年纪便有如此的天赋,实在惊人。就算她流落江湖,也可以活的很好。
恭敬给李伯瑶磕了三个响头,梵音擦干了眼泪,瞪着通红的眼睛说:“李守义,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即便高坐龙廷,我也会亲自砍下你头颅!”
唉,目送梵音离开,李守义叹了口气,喃喃道:“作孽啊!”
本来只是皇族的内斗,可还是连累了外人,别看这里死的只有李伯瑶一个人,外面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且李伯瑶这一死,陈政之死及那场长达数年的战争,便断了线索。当年的真相,恐怕便不好追查了。
而就在李守义沉吟之际,姗姗来迟的右千牛卫,在薛元超的带领下冲进了府邸。他们还是跟从前一样,永远都是最后到的。
将册子和印揣入怀中,李守义大步垮了出去,面对一众兵丁,扭头看向薛元超,淡然道:“汾阴县侯,你们是来收尸,还是来抄家的?”
称爵不称位,是李守义在提醒他,站在他面前的是大唐的郡王,不是谁家的娃子,薛元超纵然是国朝大佬,大唐宰相,也没资格跟他平起平坐。
可薛元超显然没心情计较这些,回头叮嘱随行的校尉,把兵带出去,并封好的嘴,他们今晚没有见过代王。
右千牛卫得罪不起代王,更得罪不起手握重权的宰相,随行的校尉-苏添也是个灵醒之人,立刻领会的相爷的意思,挥了挥手士卒便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叹了口气,薛元超语重心长的说道:“殿下啊殿下,你跑到哪儿玩不好,怎么跑到这来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来的不是老臣,事情奏道御前,会是个什么结果。”
太子能把东宫稳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让别人看到李守义奏到二圣那,两位至尊就会以为李伯瑶与东宫暗中串联,自导自演了祭礼这场闹剧。
大唐以仁孝治天下,东宫势必将面临比兵甲案更困难的处境,背上叛母罪名的太子,就算圣人想保也保不住。李守义的胡闹,将彻底把东宫拖入幽暗的深渊。
李守义瞧着愤慨难抑的薛元超,淡淡地吐了一句:“汾阴县侯,出卖兄弟好受吗?”
这让好为人师的薛元超一时语塞,脸色变的更难看了,抬起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过了好一会儿,薛元超叹了口气,无奈道:“殿下,你年纪还小,涉世未深,很多事都不是你看到、听到那么简单。”
“但你记住,薛家世受国恩,臣做的一切,都是为大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