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显德殿前的假山大发雷霆之时,跟在不远处的两位宰相尽皆苦笑摇头。太子殿下仁义宽厚,礼贤下士,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荒唐儿子呢!
惩罚侍卫,那里用陛下亲自动手,他这分明是打给李守义看的。这孙子再敢调皮捣蛋,下次脚踹的就是他的屁股。
大明宫-紫宸殿
气呼呼的李治,单手掐腰在反复踱步,此时的他已然把火气,都对准了李守义的荒唐事上。
“明允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仁义,御下不严。否则东宫,也不会出现这两个案子。”
“对,还有三郎!人小鬼大,东宫的殿顶都快让他掀翻了。”
武后这两句,可是说到李治的心里去了,他俩心里都清楚,太子是爱屋及乌,所以对李守义格外的恩宠。可惯子如杀子,父子亲情蒙蔽了六郎的双眼。
挑着眉头,回首看了一眼皇后,李治轻声道:“那依皇后之见,该如何规教那小子呢!”
李治这一问,武后便叹了口气,神情也暗淡下来,嘴里说着,李守义的调皮固然可恼,可那孩子长的好啊!
眉宇之间,与李弘幼时颇为相似;武后每一次看到他,都会想起李弘。所以,平时这孩子在宫里惹事,武后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武后这话戳中了李治心中最软的部分,心里原本的疑虑,也因为早逝的爱子冲淡了不少。
李弘是夫妇的元子,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仁孝恭顺,慈惠爱亲,是他的心头好。哪怕他为萧淑妃的两个女儿求情,触犯到了禁忌,爱子心切的李治夫妇,也是照准不误。
李治甚至还不止一次的对身边的重臣表示,朕患风眩头重,时目不能视,难于操持政务,待太子弘身子调理好了,便就把皇位禅于他。
可惜啊!体弱多病的李弘又染上了痨瘵,猝死于合璧宫。李治还亲自书写《睿德记》缅怀李弘,碑石树立于陵墓之旁。李弘之后,他也就把全部的爱,都放到了李贤的身上。
唉!长长地叹了口气,李治也走了回来,坐在御座上,听皇后后面的话。
“陛下,弘儿薨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还没有子嗣。”
“既然,那孩子与弘儿如此像,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莫不如过继给弘儿,如何?”
李弘没有子嗣,即便被追谥为帝,也没有子嗣传承,的确是个问题。将李守义过继给李弘,承继李弘的香火,确实解决了这个问题,
况且,皇室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圣人的兄弟李宽、李泰、李明,不都过继出去了么!
弘、贤之间感情甚笃,太子肯定十分乐意。他又不止这一个儿子,还这般年轻,子嗣方面根本不用愁。
可不是聊着,要怎么归拢那个混球么?这一旦过继,便要封王,这岂不成了赏他啦?
扯了扯李治的袖子,武后淡淡一笑:“陛下,那就是个孩子,您跟他较什么劲啊!”
既然是过继给李弘的,便延续其为亲王时封号-代,与为了符合东宫现有的礼制,便封为代郡王,封邑照永徽六年制代王的封户便好了。
翌日,一早,还没睡醒,李守义就被传到了显德殿,迷迷糊糊的听完了圣旨,当即傻眼了。睡了一觉,亲爹变叔叔了?
不仅如此,天后还赏了他一套叫什么《瑶山玉彩》的书。好家伙,整整十大箱,五百卷书啊。
“代郡王!代郡王!母后好手段,好心机啊!”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赵道生一案及兵器案与天后有关,但能对东宫不利的,想必她还是很高兴的。
母子之间争权夺利就够一说了,还弄到了孙子身上。李贤当然清楚,将他最喜欢的儿子过继出去,就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伤害。
李守义瞧着右手的圣旨,喃喃道:“我是不是要改口叫您六叔了!”
这话刚落,李守义的后脑便挨了两下,动了肝火的李贤怒斥道:“逆子,胡说八道什么!”
是,从宗法的角度来讲,圣旨下达的那刻,李守义就是李弘的儿子了,承继代王一脉的香火,哪怕将来死了,也得埋在恭陵的葬区内。
当然,李贤计较的不是这个,若干年后,他继承大统,这东宫必然是要换主的。而太子妃无所出,在无嫡子的情况下,自然不用在乎顺序。
可如今有了这道旨意,即便李贤当了皇帝,也不好更改,否则就是忤逆不孝。这个逆子根本不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但这个事,李贤还不能挑破了,以免给儿子招来祸患。
揉了揉后脑勺,李守义不由吐槽了一句:“又不是我下的圣旨,您有火也别拿儿臣撒气啊!”
孤这做太子的,尚且不敢拿圣旨开玩笑,逆子真是大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恼火的李贤,又朝着逆子的后脑勺甩了两巴掌,且就让他跪着,不准起身。
李守义打小就跟太子讨价还价习惯了,都跪这么长时间,又不是犯了什么错,他膝盖都硌疼了。
于是,那张小嘴便念起了“紧箍咒”.....,总而言之,他没犯错,李贤就不能罚他。
这招每一次都以成功落幕,受不了他墨迹的李贤,为了清净,都赏个“滚”字,让他可以逃之夭夭。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端着袖子的李贤,赌气般的坐在上面,就是不松口。最后李守义说的口干舌燥的,只能缴械投降,讨碗水喝喝。
呵呵,冷冷一笑,李贤沉声道:“喝水?行啊,把你藏拙的说清楚了,否则孤明天就把你送到潘真人那去。”
撅了撅嘴,李守义孩子气的回道:“儿臣听不懂父王的话。”
听不懂,装糊涂?
行,看在亲生父子的情面上,李贤给他提个醒儿。
李哲、李轮兄弟,是两位至尊的嫡子,兄弟俩心智如何,李贤心里是一清二楚。他们干嘛整日跟在李守义屁股后面?
是为了那点吃食?显然不是,那哥俩是吃李守义的亏太多了,想着什么时候扳回来一局。
能把两个成年人,耍的团团转,小混球的心智输于成人吗?
行,就算他俩真的是贪吃!那贺兰琬之事呢?别觉得裴谈帮他圆个谎,事就过去了。吐蕃求娶太平之时,李守义写的那首诗,就露出了马脚。
儿子早慧,作为父亲自然是高兴,帝王之家,敛锋藏拙是好事,省的树大招风,被人惦记;他要藏拙,李贤也没必要戳穿。
可昨日的兵甲案一发,越、纪二王跑到东宫弄的这一出就显得太奇怪了。要知道越王可是刚刚把李洽打成重伤,不管儿子,反而还有心情跑到东宫来办案。
问其消息来源,还神神秘秘的缄口不言,正说明其背后必然有人。而一夜之间,宫中流言四起,李贤专门遣人查了查,竟然是与李守义关系颇佳的李罡有脱不开的关系。
微微一笑,李贤淡淡道:“前有吐蕃求亲时的诗,后有李罡帮着你在宫中造谣。连续两次露马脚,你还藏的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