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刑部大牢,永平郡王李宪迎面跑了到跟前,不仅穿了身孝服,更是俯身下拜泣不成声。
瞧他这样子,李守义一个踉跄,倒在李光仁的怀里,颤声问道:“八,八叔他?”
李宪抹了一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份本章,哭道:“回圣人,臣父两个时辰前去了,这是他的遗章!”
这话一出,李守义的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人彻底躺在了李光仁的怀里。
吓的李光仁抱着他,拍着他的脸,哭腔道:“三郎,你别吓二哥啊!”
话间,还不忘喝斥身边的侍卫:“愣着干嘛呢?传太医啊!”
也正是此时,送完钟绍京上路的李光顺走了出来,见此情形,也是大叫了一声,就那么几步路,摔了三个跟头,才滚过到两个弟弟身边。
拉着李守义的手,焦急问李光仁:“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刚还好好的啊?”
李光仁也是含着眼泪,咬牙道:“八,八叔没了!”
面带愠色的李光顺,破口大骂:“他的书都读到狗犊子里去了,他怎么不去死啊!”
李光顺骂的就是李隆基那兔崽子,八叔的身体这几年一直都不好,风疾搞他的不仅半身瘫痪,发作时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那个孽畜就算不想皇上对他的恩情,总该为他顽病缠身的老父想想吧!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李隆基造反,八叔惊怒交加,那病能不严重吗?
而李守义也准转了一下气海,强提口气,踉跄的爬了起来,从李宪手中接过李旦的遗奏。这奏本不是相王写给皇帝,是叔叔写着侄子的。
通篇的奏本里,没有一句是为李隆基求情的,满篇都是对他这个侄子的愧疚。李旦知道,因为有自己在,对李隆基的处置,让圣人为难了。
子不教,父之过,李隆基如此悖逆,都是他这个父亲的责任,与圣人无关!他死了,圣人就不用顾忌他这老叔的颜面,可以对满朝的臣工,对天下百姓有交待了。
到了九泉之下,李旦自去寻高宗、孝仁皇帝,向两位先帝叩头请罪。他死后,也请皇帝不要给予他特别的殊荣,作为罪臣之父,他不配!
呸,吐了口中的淤血,李守义扶起李宪,按着他的肩膀,郑重道:“阿瞒的事,与你们无关,不要有负担。通知英王了没有?”
李宪翁声瓮气的点头,就是英王派他来报丧的。接连的巨变,已经让相王府乱套了,一下子除了三个逆子,家贼,是压倒他父亲的最后一颗稻草。
李旦走的时候,拉着李宪的手嘱咐他,跟圣人说,为了大唐的帝业,为了朝廷的威望,为了震慑宵小,为了皇权至上,要杀三以儆天下。
话间,李宪还从怀里掏出一串碧玉流珠,李旦崇道,这是他的心爱之物。临终之际,把这串流珠留给李守义,留给他的大侄子,当个念想。
接过流珠,李守义的眼泪就止不住从眼眶留出,叔侄数十年,总角之交,推心置腹,患难与共,一朝分别,怎能不让人肝肠寸断。
叹了口气,随即命人传旨:追加相王为太尉,谥号忠正,赐东园秘器,陪葬他的万年吉地之侧。着太子领衔,礼部、宗正寺,隆重办理相王后事。
用大拇指抹下眼泪,又对李宪说道:“那三个畜生,不配做相王的儿子,不配做你的兄弟。风光大葬你的父亲,朕还要亲自主持他下葬!”
李宪叩头离去后,李守义对左侧值守的侍卫招了招手,懵逼的侍卫上前,刚要行礼,腰间的刀就被皇帝抽了出来。
只见李守义纵身疾步,翻身上了对面的马,右手勒了一下缰绳,肃声喝道:“随朕去宗正寺!”
李光顺兄弟俩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完了,陛下这是要请旨手刃那三个逆臣、家贼。
郭元振进言让三法司和百骑处理此案,就是不想让皇帝的手沾上自家兄弟的血,以至败坏万世之名。
可八叔这一去,彻底激怒了陛下,那三个逆子,死定了,道祖降世也保不住他们。
李光顺一甩袖子,随即对一众侍卫喝道:“都敲着我们干嘛,追上去啊!皇上要是掉一根汗毛,本王亲手宰了你们。”
迁过来两匹马,交给兄长一匹,李光仁也冷冷说:“今日谁敢把圣人吐血的事说出去,本王灭了他三族。”
.......
皇帝提刀进了宗正寺,可是把当差的一众宗室勋戚吓了一跳,他们哪敢多问,只是怕人赶紧去叫宗正卿-琅琊王李冲。
而李冲一见皇帝面带肃杀之气,手里还拎着家伙,当然知道他这大侄子是真动了杀心。
急忙挡在身前,赔笑说:“圣人,臣这到了一点好茶,是老六(李浈)送来的,您品品鲜儿?”
话间,还不忘对赶上了李光顺、李光仁兄弟俩唧哝眼睛,让他俩跟着劝劝。见哥俩摇头,李冲差点没背过气去!
“陛下,老叔求你了!上有国法,下有家法,您不能自己动手啊!这沾上了兄弟的血,一辈子都洗不清。”
李守义喃喃了一声:“千秋骂名,千秋骂名!”,可仅仅迟疑了一下,李守义的目光再度坚定,肃声吩咐李冲,立刻、马上提那三个孽畜到宗正寺正堂。
李冲无奈了,手都不该放哪儿了,是拱手领命,还是给皇帝煮茶。而就在他迟疑之时,李光顺上前,低声补了一句:“相王薨了!”
什么?
李冲面前惊诧,挑着眉头凝望李光顺兄弟俩,见兄弟俩个个神色肃穆,也挨了一声,拍了大腿。
作为宗正卿,宗室的元宿,李冲太清楚,皇帝与英、相二王的关系了。历代天家无亲情,可他们叔侄三人,那真是一辈子没红过脸,堪称叔侄情深的典范。
那三个小兔崽子,惊薨了相王,那比砍圣人一刀,还让他疼。惊薨乃父,那还是天打雷劈的罪过,端端是忤逆子,圣人能不起杀心吗?
转身之时,李冲还叹了一句:“冤孽啊!养了三个逆子!旭轮啊,你呀,心思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