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阁名额有限,只有二十四个名额,而且失去的老臣就占了一定的份额,这就让很多资历深重的臣工,与入阁失之交臂。
比如,同中书门下三品-吏部尚书马载,宗正卿-吴王李仁,御史大夫-魏玄同,参谋部尚书-魏元同,等一众重臣尽皆落选。
他们性情淡阔,不愿与人相争,可总有人打抱不平,比如一些致仕的将军,沙叱忠义、王珣、王瑨、李敬猷、李敬真、契苾明之流。
要说刘仁轨、薛仁贵、薛讷他们入阁,大伙服气,毕竟功劳摆在那呢!薛元超、刘景先,都是本朝的名相,先帝制定的辅臣,他们也没意见。
他们随皇帝东征西讨二十余年,一辈子都在为大唐征战,辅保李唐社稷。连他们都没资格进凌烟阁,武家的人凭什么?
不管是永贞初年的权力倾轧,还是东都之乱,有多少忠臣义士倒在武氏之人的屠刀下?谁没有兄弟、同袍死于武氏家族之手,他们与武氏之人势不两立。
大伙都是皇帝的嫡系,不能在朝堂上质问陛下,让他在臣工们面前下不了台。所幸,大朝会过后,一起到宣政殿问个明白,为死人讨个说法。
看几位老将怒气冲冲的样子,李辰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打小随皇帝出入军营,是这些人抱大的,哪儿能在他们面前,抖储君的威风。
可他也不能让大伙进去,无奈之下只能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诸位叔伯,诸位老将军,父皇昨夜批了一夜的奏本,下朝后就小憩一会儿。”
“你们有什么事,就跟孤说。等圣人醒了,孤待诸位转奏圣人,如何?”
可几位老将都在气头上,显然听不进去太子的劝告,也忘了君臣之别,说话也不免冒失起来。
“太子爷,老臣可不记得陛下有白日睡觉的习惯?”
“太子爷,今天武家的人进了凌烟阁,明儿是不是就要赦免那些罪臣之后?”
“太子爷,你着什么急啊,等你当了皇上,我们也就入土了,到时候你想怎么做都行。”
......诸将在殿中,你一样,我一语的说着,不仅让李辰脸上无关、哑口无言,后面休息的李守义也根本没法入睡。
身着灰色布衣的李守义,手搭在腰封上,从后面走了出来。正色道:“你们这都从哪儿得到消息,谁说要赦免那些罪臣了?”
“朕在宫里放个屁,传到朝堂也成了泼天的风,你们用不用听风就是雨啊!”
皇帝不在乎,他们可不行!下朝的时候,一些臣工已经在小声议论了,皇帝抬举武攸宜就是在释放一种“与有罪者更始”的信号。
凌烟阁进不进,对他们无所谓,皇帝给他们足够子孙后代用的。可让武氏的人进凌烟阁,甚至宽恕附逆武氏的罪臣们,那就有点让人过不去了。
李敬猷抱拳进言:“老臣年过花甲了,也没几年活头了。到我们这岁数,求的就是圣人安康,大唐无事,外加一条历史的定义。
“臣是个粗人,没文人那么多花花肠子,藏在心里不说。武攸宜那混蛋,比老臣年轻不了多少,说不准那天就无常索命了。”
“您又何必把他拉进来呢,散朝时,有几个文官可是说了,要上本弹劾他。您就不想想,四十八位功臣,为什么人家只弹劾武攸宜?”
对武攸宜不满的,可不仅是他们几个,更不止几个文官,对武氏之人恨入骨髓的大有人在。皇帝把他的图形放入凌烟阁,那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这四十八位的功臣图,用不上画完,就会有雪片一样飞进宣政殿。朝野的吐沫,都得把武攸宜给淹死。皇帝如此圣明,怎么不会看不到这点。
是的,李守义当然心知肚明,别的不说就说褚遂良、韩瑗等冤死诸臣的后代,稍后就会上本弹劾,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武氏这个姓氏就是元罪。
而且劳动六位致仕的正三品大将军,联袂叩阙弹劾,作为军中的将领,武攸宜已经是最有面子的存在了。
李守义抱着膀子,看向契苾明,郎声道:“契苾,你跟着半辈子,你自己说,朕有没有因为你是胡人就小觑你们契苾家?”
契苾明原是右威卫大将军,致仕后,其弟契苾光接替了他,幼弟契苾贞也是右威卫将军,其子契苾嵩现任检校右威卫将军。
契苾一族,从太宗朝开始,历三朝而不衰,皆因三代天子的宠信,从来没人敢因为他们是胡人,便小觑排挤他们。
李守义说民族之分,跟姓氏之别,到底是一样的。胡人有好有坏,武家有罪,但也有忠心李氏的臣工。
武攸宜与武三思,武攸暨等人不同,他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来都站在李氏一边,甚至不惜担上了出卖同族,被人当面背后戳脊梁骨的也毫无怨言。
“是,武攸宜的私德也有瑕疵,对上对下都欠缺和气。可你们就是完人了吗?你们就没做过了,违背原则的事?”
是人就都有缺点,李守义有,李敬猷他们也不例外,谁都干过不太光彩事的。
他是皇帝,要治理天下,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所谓量才取士,唯才是举,才是他的用人之道。
要是都按照左右肃政台,那些清流的教条方式遴选人才,别说武攸宜,就算是他们,也未必能合格,更别说如今尊崇的地位了。
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就非得抱着偏见对待武攸宜呢?
“朕就问一句,你们的兄弟、同袍、亲戚,有没有一个是死在武攸宜手里的?”
“没有吧!没有就别抓着不放。干嘛啊,较着不平衡?那用不用朕跟你们一笔笔算算,你们没有入阁的原因。”
见几位蔫了,李守义也没有抓着理不放,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他的早膳还没吃呢,眼看下午了,他们就留下陪膳吧!
可这番还没吃完,就见吴寒将礼部尚书-刘令植(刘景先之弟)引了进来。
瞧小老头面色有异,李守义不由问道:“令植,出什么事了!”
刘令植拱手,立即回道:“陛下,臣奉旨派画师至各功臣府邸,洽谈图像之事。”
“而去建国公府的画师,竟然在与武大将军洽谈之时,为歹人所杀。刺客提着武大将军的头,杀出了国公府!”
嘭!摔了手里的饭碗,李守义环顾殿中六将,肃声问道:“诸位爱卿,不是你们吧!”
李敬猷等六将面面相觑,皆是茫然之色,尽皆表示并不知情。他们下朝来弹劾人,失败就是失败了,犯不着杀人灭口啊!
陪酒的太子李辰,也出班为他们保奏:“父皇,诸位大将军都是追随您半生的老臣,向来都是公忠体国的。”
“他们就是再糊涂,也不会一边来弹劾人,一边派人去刺杀。刺杀朝廷重臣,这可是大罪,没人敢的。”
“儿臣请命,亲自去彻查此事,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