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立即扼杀李林甫,不是因为李守义心慈手软,而是他在做一件更重要,李林甫绝对可以占据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就在李隆基与李林甫离开片刻,尚宫红豆进殿来报:庶人武熙月,庶人上官婉儿,已于昨日在感业寺庵堂过世了。
死了?
十五年的青灯古佛,硬是把武熙月二人熬到油尽灯枯。
上官不用说了,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一心效仿武后,可无论是李贤还是李守义,都给过她机会。她一定是死于气上,死于心结。
至于,武熙月!
唉!摸着红豆带来的那副武熙月在感业寺画的皇帝肖像,李守义长长叹了口气。
画中的李守义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坐在亭子中,手里拿着一串流珠,面容和善,浑身散发着祥和之气。
看在,在武熙月眼中,李守义永远都是那个永贞初年,大明宫里的那位少年天子,她心中那个明亮少年。
李守义清楚,她是伤心死的。与野心勃勃的上官不同,她的心里是有李守义的。
这一点,从她自周国公府带到宫中的,那一幅幅手绘的李守义肖像就不难得知。那些画,她是花了心思的。
可她心里不仅仅有李守义,更有武后那样的野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李守义不会纵容“武惠妃之祸”发生,祸及子孙。
红豆见皇帝久久不语,恭声补充道:“其实,武庶人早几年就病了。”
“娘娘派人送去了好多药,可她却不肯吃。日积月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至于,上官婉儿,她纯粹是自己作的,用感业寺药房里的药,炼制五石散,每天都把自己搞的疯疯癫癫的。她的死,纯粹是服药过甚导致的。
恩,红豆不说,李守义也知道,这些年,皇后对她们常有照顾,不该用的用度,也是照常发给她们。
按理说,感业寺里的这种小事,尚宫局没必要报到皇帝这来,只需请示皇后即可。可明玉认为她们二人身份特殊,与皇帝又有缘法,应该请示圣裁。
李守义也是点了点头,感慨道:“岁月催人老,时间好无情啊!”
“人死罪消,她们在感业寺待了十五年,再大的罪过也赎清了。”
庶人武熙月,以才人身份,葬于帝陵的后妃陵园中;上官婉儿以九品女官的身份,随葬武才人。
不管对她们的处理,是对,还是错。此刻,都该尘归尘,土归土,若是她们喊冤,那就等着吧,等着他下去的那天,再理论吧!
人到中年,中年危机早晚降临,两位与之有交深牵连的离世,让这种危机瞬间降临到李守义的身上。
在这之前,李守义从没有想过死的问题,更没有想过死后的事。可人生刚刚过半,他的同辈,就已经开始谢幕了。
无心继续处理政务,李守义走在宫道,面带沉色,他是个做事从不后悔的人,也不是为她们的死而惋惜。他,只是迷茫了。
说来也巧,李守义没走多一会儿,后面就有一个“圆柱”顿顿的跑了过来。
李显呼哧带喘的说道:“陛下,这是干嘛去啊,让臣一顿好找啊!”
“什么事?”
见皇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李显补了一句:“说好的啊!您,臣,加上老八、光顺、光仁,喝酒啊!”
这可是大事,李显准备了小半年啦,好不容易等到过年了,才把人凑齐。一年也就这一回,多不容易啊!
皇帝忘了不说,还让他跑了这一段。好家伙,再跑下去,他的心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李守义是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维护宗室稳定,拉进叔伯兄弟之间的管辖,是李显作为宗正卿的职责。
“酒,晚膳喝不迟,待会让吴寒派人去通知他们。”
“既然来了,陪着走走!”
叔侄俩上次这么悠闲的散步,还是在东都之战后,李守义鸩杀了武后,想着跟两位叔父解释一下。
可李显和李旦,却反过来宽慰他,不必多想。从武后用残酷的手段,杀掉他们的妻子时,二王与她就不是母子了。
胖子显虽然不知道大侄子反了什么毛病,但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陛下是继往开来之君,非常之君行非常之事,不必过分挂怀!”
恩,李守义当年知道,七叔就是七叔,他永远会站在自己身后,默默地支持他。
别小瞧李显、李旦的作用,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哥俩这么多年,对他的支持,让他省去了无数后顾之忧。
永贞一朝,之所以能继往开来,创造新的盛世,默默奉献的二王,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泽庶人,许庶人在宗正寺,过的怎么样?”
陛下怎么想起问他们了?
虽然不明其意,但李显还是如何回答了,那哥俩活的,可比他们在外面的人滋润多了。
万事不用愁,睡到日上三竿起,每日饮酒至昏睡为止。负责看守的宗室子弟说,他俩是没长心,但李显要说,他们是真活明白了。
常年的饮酒过量,也喝坏了他们的身体,说不准哪天,就跟那些喜好魏晋遗风的人一样,醉死了!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历朝历代,据兵自守,谋反之心昭然若揭的皇室子弟,最后都难逃一死。
就算在本朝,太宗皇帝一样此死了皇五子李佑。皇帝能饶他们不死,让他们在宗正寺圈禁至死,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多活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可委屈的,也算是对得起先帝了。
“话不能这么说,先帝越过子辈,传位给朕,行了废长立幼之举。”
“朕就会受再多的指责,再大的委屈也不能杀他的儿子。”
反正他俩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好酒好菜的敞开了供应,回头李显可以从御窖中,拉几车过去,让他们喝去吧!
李显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小时候在显德殿与六哥一起住。每晚你都要等六哥回来,宫门正式落锁才睡。”
“七叔知道,你早慧,你是在保护你的父亲和家人。勇敢,重情,这就是你的天性。”
“有句话,臣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一直想说又没机会说。天子也是人,陛下,你保护不了所有的人。”
是啊,世上之事,十之八九都不是顺心如意的。天子,是高高再上,可束缚天子的枷锁,却比寻常之人要多得多,困扰自然也会接踵而来。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李守义笑了笑:“七叔,你这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等哪天,朕得赏你-宗室名嘴,四个大字。”
李显也是拍着肚子笑道:“陛下,别等啊,那得等什么时候去,要赏,您现在就赏吧!”
话间,李显还唧哝眼睛,低声说:“您不知道,跑这一趟,把七叔我都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