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皇后的旨意下达的翌日,乐城郡公府来报,八十五岁的刘仁轨,病重!
闻听消息的李守义扔下早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急吼吼赶到府中,想着送老臣一程。
可他刚到门外,便听到府中传出阵阵哭声,便知道先帝留给他的军中柱石,阖然离世了。
刘仁轨出身尉氏刘氏,自少孤贫,却恭谨好学,成年后博涉文史。武德朝入仕,贞观时被太宗擢拔,累官至给事中。永徽之后,历任青州刺史、带方州刺史、同中书门下三品等职。
镇守百济期间,因救援新罗,并在白江口之战大败倭国、百济联军而名震天下。又一度以洮河道行军镇守大使受命防御吐蕃,一生功勋卓着,满朝无人可及。
在他八十五年的生命中,有超过五十年的时间,献给了这个国家。刘仁轨为官清廉刚正,不畏权贵,哪怕是李义府当权之时,亦能顶着压力,公正的处理毕正义一案。
高宗一朝,续贞观遗风,名臣大将无数,辅佐先帝开疆拓土,创今日之版图。可在这些朝臣中,唯一允文允武,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不徇私,乐在清贫者,唯有刘正则一人。
他的长子-京兆尹刘滔,擦了擦眼泪,将其父的遗章,及撰有《行年记》《永徽留本司格后本》献给皇帝。这是他作为唐臣,留给他效忠的君主,效忠帝王,最后的心意。
扶起刘滔,李守义温声道:“正则公,有什么话留给朕?”
刘滔也是深吸几口气,才整理好情绪,拱手应曰:“家父说圣人清心寡欲,生活简朴,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唯独一点,刘仁轨放不下,那就是圣人太重情了。对于去了的人和事,都异常的固执,甚至说有些偏执。
刘仁轨与皇帝相处时间不是很多,天子的成长历程,他不是很清楚,他不知道皇帝的这种性格是怎么样养成的。
但人生无常,活在当下。皇帝总是先入为主,以故去的人为重,势必会冷落活着的人。
他知道,裴谈能教他如何处理朝政,也能教会他如何运用帝王术。可孝仁皇帝中道崩殂,中断了对他的教诲,错过了由少年变成成人的必要过程。
他留下的《行年记》,《永徽留本司格后本》,是其毕生的心血,希望圣人可以从中有所得。化解心中的怨恨和戾气,还其本心。
是的,虽然他与刘仁轨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李守义承认,他说的话都切中要害。
叹了口气,面带悲色的李守义,摸着遗章和书,悲切道:“正则公忠贞之操,终始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
抬手示意随行的中书舍人-狄光嗣,传旨:册赠刘仁轨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追谥“文献”,赐东府秘器,配享高宗庙廷,赐陪葬乾陵。
不仅如此,李守义亲自撰写祭文:昔晋侯选任将帅,取其说《礼》《乐》而敦《诗》《书》,良有以也。
夫权谋方略,兵家之大经,邦国系之以存亡,政令因之而强弱,则冯众怙力,豨勇虎暴者,安可轻言推毂授任哉!
......,刘仁轨文雅方略,无谢昔贤,治戎安边,绰有心术,儒将之雄者也。进退之间,曲尽情礼。君臣之际,良史美谈。......
离开了乐城郡公府,回宫的銮驾上,李守义想了很多,刘仁轨这样一去,不仅让他损失了一名辅臣,更是少了位威压三军的大帅。
武邑县公-苏庆节,在西南防御吐蕃;王方翼赴任凉州,镇守河西十三州;郭待封有瑕疵,不能服众;他手里一时,还真没有人能顶上来。
刘仁轨一去,在京的诸大将军,势必瞪红了眼,没人能经得住统帅整个唐军这么大的诱惑,又是一场明争暗斗。
福兮祸所伏,武后想必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因为要稳住军队,李守义必须争取她的支持。
而展开刘仁轨的遗章,给李守义三个选择,左领军卫大将军-李孝逸,左武卫大将军-黑齿常之,检校怀化大将军-程务挺。
三个人,能力由底到高,由近到远。忠心的能力差,能打的心难测,黑齿常之还是异族,李守义一时还真没法做抉择。
递给狄光嗣一看,小狄当即便摇起头来,亦不知该给皇帝什么意见。南北衙诸大将军,没一个轻于的,这种关乎社稷之事,还得皇帝乾纲独断。
可有一点,狄光嗣清楚的很,要说现在对军中情况最了解的,莫过于兵部尚书岑长倩。这是他的本职,其也随正则公办差多年,眼光经验都是独道的。
呵呵,呵呵,见狄光嗣不解,李守义笑了着说道:“朕还真是一叶障目了,差点被刘仁轨搞懵了,竟然忘了岑长倩。”
刘仁轨是什么人,带了这么多年兵,他能不知道,给出的这三位都不是合适的选择吗?他当然知道。这个位子,绝对是疑人不用,稍有差错便是倾覆之危。
所以,把这三人提出来,再与军中诸将比较。李守义必然发现,在兵部大堂,拿笔杆子的岑长倩更为合适。也难怪刘仁轨会选他,都是儒将,自然是惺惺相惜。
可岑长倩也有他的短板,太皇太后老早就为他的长子岑灵源保了大媒,让其迎娶武攸宜胞妹,婚期将近。他也是朝中与武氏联姻重臣之一,用起来有风险在。
恩,明白了,这就是刘仁轨,没有明说的原因。老头子这哑谜打的高,他担心直接举荐,李守义会认为他倒戈了,将军权拱手让出。
沉思了片刻,李守义随口吩咐狄光嗣:“传召给南北衙,各卫大将军至刘府举哀,要回营安抚好军队。”
“然后,传旨给岑长倩,让他晚上到宣政殿,陪着下棋。朕与他先谈谈看。”
一方面,李守义不想得罪大将军们,所以让他们可以自由出入,算是考察他们的操守。另一方面,刘仁轨觉得合适的,不一定是需要的。岑长倩是不是他想要的,有待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