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夜色寂静。
一轮圆月挂于树梢。
楼下的花园偶尔有人经过，但也形色匆忙，不言语。
秦恕之站在病房门口，手夹着一根烟，狠狠抽了一口，一股浓浓的烟味冲进鼻腔，愈发清醒了。头皮一阵钝痛，好像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太阳穴，快要扯断他的神经。
最近他的烟瘾越来越重了。但真正心情烦躁的时候，尼古丁也没有任何镇定心神的作用，反而越抽越清醒，只不过是习惯性抽罢了。
他睨了眼病床上仍昏睡的夏小满，半边脸高高肿着，下巴尖得完全不能看，病号服裹着她瘦小的身子。她至少瘦了得有十斤。
当初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就是喜欢她圆润的少女脸庞，以及身上满满的元气，现在却……
原本青春可爱的姑娘，在短短几个月里，被他毁成什么样了。
对她来说，他就是一场灾难吧？
原本他这个大灾难应该远离她，可事到如今，已经离不开，离不了了。
他必须对她和宝宝负责。
“铃铃铃……”手机一响，秦恕之立刻接通，走到窗边，眼神比夜色幽静，隐隐透出一股冷厉。
“谁干的？”
答案他已经猜得到，但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那两个人已经招了，说是一个男人花钱买他们，逼夏小姐喝打胎药，我们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才在码头抓到了那个男人，他是一个专业的杀手。他说是……是夫人给了他一千万，买夏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之前还让他制造车祸‘意外’，还好夏小姐被人救了。”
“什么时间？”
“上周六。”
也就是夏颜魂不守舍的那晚。
他就是因为她那天脸色很不对劲，所以才担心小满，这几天一直暗中守着她。幸好他采取了行动，否则……
承担不起的后果，秦恕之不敢想。
夏颜……眼前浮现温柔善良的一张脸。
没想到她背对着他干了那么多狠事，非要置孩子于死地。她自己也是当妈的人，怎么下得了这种狠手。
看来他之前对她的了解还不够深。
也是，她能隐瞒宁宁的身世隐瞒这么久，这就不是一个普通女人能做到的。她的心够大，也够狠。
手指紧紧扣着窗台，几乎要把窗子给捏碎了。
……
夏小满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噩梦，梦里有人追杀她，她拼命逃拼命逃，还是被他们抓住了。他们把她压倒在地上，要拿棍子打掉孩子。
“不要……救命……”
“大叔……”
“救命……”
一片黑暗之中，秦恕之出现了。
“大叔，救救我们的孩子。”
夏小满紧紧抓着他的手，声泪俱下地哀求着。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只是个噩梦，只是噩梦……”秦恕之紧紧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脊，一遍遍安慰着。
“呜呜呜……”夏小满任泪水在梦中肆意流淌。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够放下所有戒备，拥抱他。
泪水流淌许久，夏小满哭得眼睛都酸了。
“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小满。”秦恕之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
昨晚他在床边守了一整夜，两只眼睛熬得通红，布满了血丝。
夏小满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这张令她又爱又恨的脸。
为什么梦会这么真实？
不，这不是梦！
意识到这一点，她惊慌失措地推开了秦恕之，拼命往后退，抓起枕头拼命挥舞，想要保护自己和宝宝。
“走开！滚开！”
她抓起花瓶砸向他。
花瓶直直砸中了秦恕之的眉角，立刻出血了。
“你休想伤害宝宝……”
“放过我吧，求求你……”
“我没有想过要破坏你们的家庭。”
“求求你行行好，求求你……”她绝望地求饶，哭的撕心裂肺。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秦恕之忙解释，“我那么爱他，怎么会伤害他？那是我的孩子啊，小满。我和你一样希望他能够平安出世。”
“不，你在骗我，你只是想让我放松戒备。她明明说了，你要给我一千万，打掉孩子，你们都是恶魔，恶魔！我死也不会让你伤害孩子半分。”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夏小满这样柔弱的女孩儿也散发出强大了的力量，仿佛做好了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
秦恕之湿了眼眶。她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和折磨，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浑身是刺？
她不需要那么锋利，他宁愿她一辈子都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少女，被人保护着。
“小满，请你听我解释。那次在医院我就以为你已经把孩子打掉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孩子还在。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感激上天，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和宝宝，保护他平安出世，你相信我。我发誓！”秦恕之举起手，表示自己的决心。
“你想说所有坏事都是夏颜干的？跟你没关系？”
“不是与我无关，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不是我主动接近你，就不会有今天。但过去的错已无法挽回，我只能尽力弥补你。我真的很想要我们的孩子。”
夏小满冷笑，说不出的凄凉。“你想等他出世，然后呢？把他抢走，让他认祖归宗？让夏颜抚养？”
他说得好像很伟大，但实际上他和夏颜一样自私，甚至比她更加自私。
他给她的这一条也是死路。
他们都是抱着各自的私利，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操纵她，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然后你要用多少钱打发我这个生育工具？一千万？然后把我一脚踹开？”
“我不会抢走你的孩子，我保证永远不会让你们母子分离。”
“那就是让我当小三，让我的孩子成为私生子？”夏小满摇摇头，讽刺道。“你是不是觉得秦家有钱有势，哪怕当秦家的私生子也是一种光荣？至少能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出生在普通家庭，我是不懂你们豪门那些肮脏恶心的勾当。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单亲家庭固然会给他带来阴影，但我宁愿告诉孩子，他爸已经死了，也不会让他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你滚吧，多少钱我都不会卖我的孩子，滚！”
“小满……”
“滚啊，滚出去！”
她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秦恕之怕她动了胎气，不敢再刺激她，连退了好几步。
“好，我走。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出一个对大家都好的解决办法。求你好好照顾自己，就当为了孩子，好么？”秦恕之小心翼翼，低声下气地说道。
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夏小满突然被抽干了力气，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床上，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
秦家精致的餐厅内，一家三口正在享用晚餐。
今天的气氛很诡异，至少夏颜这么觉得。
她心中惶惑不安。
不时看一眼对面的秦恕之，他半低着头，正专注用餐，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可就是这种毫无表情以及长时间的沉默，让夏颜的心理压力不断增加。
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一根琴弦，不断地越绷越紧，越绷越紧，已经濒临断裂的边缘。
昨晚“那个人”已经失联了。
没错，就是她花一千万买的杀手。
既然夏小满不肯接受那一千万，乖乖打掉孩子，那她就用一千万，让其他人代劳。
这个杀手据说是成功率最高的，而且做事谨慎，从来不会留下手尾，可第一次失败了，昨晚后更是彻底断了联系。
他现在在哪？
难道被秦恕之抓住了吗？
夏颜一想到就快急疯了，还要拼命保持镇定，脸色很难自然，手指在发抖。心理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爹地，你和别人打架了吗？”宁宁啃着小鸡腿问道。紫葡萄一般的眼睛圆溜溜的，充满了天真。
“没有，怎么了？”秦恕之对宁宁说话温柔如初。不管父母关系如何，孩子始终是无辜的。
“喏，爹地你这里受伤了。”宁宁指着他眉角的伤口。
“不小心碰的。”秦恕之摸了摸宁宁的小脑袋瓜。
“怎么会不小心碰到那里？”夏颜很干涩地插话，但秦恕之没理她，她的心理压力又更大了。
因为心虚，所以任何的一点不对劲都会让她忍不住想很多。
“爹地爹地，你多吃点菠菜，大力水手就是吃了菠菜才会变得很strong哦。”
宁宁夹了一根长长的菠菜进他碗里。
“谢谢宁宁。”
“宁宁最近在看大力水手的动画片。”夏颜笑了笑。
“喜欢看么？”秦恕之问。
宁宁用力点头。“喜欢喜欢，大力水手很厉害的，他的胳膊有那么粗。”
宁宁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不过我最喜欢爹地，爹地才是宁宁的英雄。”
“小傻瓜。”秦恕之亲了亲宁宁可爱的脸蛋。
尽管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他来说，宁宁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这也是他还犹豫着没有离婚唯一的理由。
是他和夏颜这段荒唐的婚姻里唯一的羁绊。
一旁的夏颜被完全无视了，她的笑容已经很僵硬了，快无法装出笑脸。“宁宁，帮爹地剥只大虾啊。”
“好的，妈咪。”宁宁剥了一只虾，送到秦恕之嘴边。“爹地，张嘴，啊--”
秦恕之吞了下去。“谢谢宝贝。”
晚餐结束后，秦恕之对佣人道：“李妈，抱小姐下楼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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